闻行道:“这么说,你也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郭琦儿:“……”
她悄悄打量一旁的方柳,看不出他什么神情,不知会否因为大师兄的话,对自己印象差一些……这么一想,她心情更加郁然。
怎么大师兄总是出现在她和方庄主之间?!
就在此时,方柳挥手招来赛雪:“屋内闷热,为郭小姐除去身上披风。”
赛雪躬身:“是,小庄主。”
说罢,便笑得极甜,去伺候郭琦儿脱下狐狸毛披风。
方柳这般举动,算是替郭琦儿解了围。郭琦儿轻呼一口气,打定主意接下来不再接大师兄的话,否则又要被牵着鼻子走路。
郭琦儿坐了下来,依风为她上了热茶。
之后,两位大丫鬟便退了下去。
郭琦儿余光观察片刻,见闻行道没有说话的意思,立刻看向方柳,笑说:“我今……”
“方庄主。”闻行道忽然出声,“窗外落雪了。”
郭琦儿:“……”
方柳:“那便去赏看一番。”
这租赁的住宅主院中有个小亭子,天冷之后,便在亭子四周围了些挡风的帘子。亭边有水塘,冬日天冷,小水塘结了一层冰,倒别有一番景致。
三人一道行至庭院中的亭子处。
赛雪提着银丝炭盆跟在他们身后,往亭子中连放了四盆炭火;依风则石凳上铺上了厚实的白色兔毛垫子,而后便去准备热茶和点心。
亭子掀开了一半木帘子,能清晰看到四周境况。
天上果真飘了雪,最开始星星点点的,看不真切,落在地面上如雪白细小的盐粒。不多时,雪花便大片大片如鹅毛般落下,纷纷扬扬。
冰面、枯枝、鹅卵石上……皆覆了白。雪一层层、一簇簇堆积,重重为万物裹上银色。
郭琦儿举起杯盏,对方柳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闻行道:“若是真心,便该自己作一首诗。”
郭琦儿:“……”
大师兄今日是怎么回事,比往日更常训斥自己……
幸而方庄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只听方柳道:“莫说别人,闻大侠懂诗么?”
闻行道心说:我懂诗,自然懂。
——与你初遇,是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但他没有说出来。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色阴沉沉灰蒙蒙,雪落在地面上积起来之后,又显得有些明亮。
见大师兄终于不再怼自己,郭琦儿好奇地问方柳:“方庄主,你们江南地区,可会下这么大的雪?”
“曾经下过,但少有人希冀下。”方柳说,“南方那情景,若是下起了鹅毛大雪,百姓没有什么好活头。”
闻言,郭琦儿唏嘘一阵:“那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这下雪天可好玩!”
方柳看向她:“是么,有什么好玩的?”
听他这么问,郭琦儿来了劲儿。交谈有利于拉近彼此距离,她认真解释道:“踏雪、堆雪人、扔雪球……我曾听说,还会有人专门在雪天劫富济贫呢!”
方柳:“那是有些意思。”
他虽是这么说,神情却不见半点好奇。
郭琦儿有些挫败,再接再厉道:“等爹爹应允了,我日后也要在雪天去劫富济贫,行侠义之事!”
“劫富济贫?这事是默认富人都是坏人,穷人都是好人。”方柳道,“若是富人便要劫,你我都应当在被劫的行列之中。”
“……好像是这么回事。”郭琦儿用力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那就劫坏济良!”
方柳不置可否,吃了块点心。
即便亭子中燃了不少银丝炭盆,却仍有呼啸冷风吹进来。
寒风吹过,方柳白皙的手指关节染上了微凉的红意,双唇却白了几分。他指尖捻起糕点送入口中,咽下糕点,唇珠重新染上灼烧般的殷红之色。
这一刻,闻行道心想。
若是我,便要咬着、含着他的下唇。
亭子中静默了许久。
下雪时很安静,亭子中唯有银丝炭燃烧的细微声响。
许久,郭琦儿打破了沉寂:“方庄主在想什么?”
“想什么?”方柳说,“想一入江湖,半生萧索。”
————
白雪皑皑,覆盖了官道。
古道旧栈,冬风瘦马。
打马而来满身喧嚣的俊朗少年走了进来,抖去满身的雪,随便寻了一处空位坐下,便听旁桌的两名江湖人士正谈论着什么。
其中一人道:“你可知,这江湖上的‘第一美人儿’是何人?”
另一人饮酒笑道:“自然知晓,可不就是寒月宫的怜岸仙子!”
“非也。”
“那,梅花剑宗的大小姐韩媚儿?”
“非也。”
“华山掌门亲传女弟子杜若?”
“非也。”
这时,一直旁听的俊俏少年郎忍不住道:“这几位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江湖美人儿了,难不成这江湖上还有比她们更好看的人?”
那二人也不恼被人打断谈话,提出问题的好汉豪迈笑道:“当然有!”
“是谁?”
“萧然山庄庄主,方柳。”
“方柳?天下第一剑方柳?那不是个男儿身吗!”
“男儿身又如何?你是不知,这江湖上多少江湖儿女,青年才俊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好汉道,“原本我也是不信的,然他前些日子一直待在雁山镇,我有幸窥见过一回,那姿容气度……世间难得一见!”
“哦?”少年郎道,“既如此,我可要好生看看了。”
“哈哈哈!”好汉笑说,“小兄弟也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少年道:“自然!”
武林大会虽然还有几个月才开始,却有人坐不住,早早往雁山镇赶去。
这位少年便是十七岁的莫凭,梅花剑宗的小弟子。
第63章 莫凭
因为初雪,莫凭在客栈耽搁了一日。
次日,还不等鹅毛大雪势头减弱少许,他便背上包袱,披着披风戴上斗笠,拿起长剑冒雪出了门。
策马踏雪听起来潇洒,实则难得很。
莫凭一鼓作气出了门,一来因为他本就是独自外出,先梅花剑宗的弟子一步朝武林盟而来;二来也是觉得雪中带刀乘马,颇有一番舍我其谁的大侠之风。
谁知……
“咳咳,咳咳咳——”
咳声不断,刺骨冷风裹挟着雪吹进喉咙,莫凭将披风裹紧了些,眯着眼仔细辨别前方道路。四下银装素裹,官道被层层白雪覆盖。若不是两旁枯木矗立证明自己尚在官道上,莫说甚的方向了,怕是要路在何方都分辨不清。
莫凭首次觉得自己莽撞了,不该不听客栈小二劝说,贸然出门。
幸而他乃习武之人,尚有内力护体,不容易出事。只是□□的马儿并非千里的良骥,抵挡不住这天气,渐渐体力不支,鼻孔喷出白气,浮躁难安起来。
莫凭轻拍马头作安抚,又耐不住咳嗽了几声。
回头已然来不及,他试图寻找能落脚的人家,破庙也可。
然风雪本就阻隔了视线,让人看不真切官道两旁的景象,村子、旧庙又不常坐落在官道旁,冒雪走了两个时辰,竟是一无所获。
“罢了罢了,寻甚么落脚的人家,还不如一直往前走。”莫凭捏着马耳朵,似是说给马儿听,又似是自言自语,“没听客栈里的看客说么,若是跑马,沿着官道往前行个半日便到雁山镇了,咱们虽是没赶上天朗气清的好时候,但一日怎么也能到了……”
马儿自然听不懂,鼻翼张合,又郁躁地喷出一股白气。
莫凭便笑:“瞧,你不也是同意的,那就这么定了!”
说罢马鞭一挥——
“驾!”
朝前疾驰而去。
然他终归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北地的风雪。
眼看又行了两个时辰的路,天地之间除了枯木与白茫,还是不曾看到一丝人烟。及至这当口,莫凭心里没底,以为自己茫茫雪地中跑错了方向;马匹也更加难安抚,频频嘶鸣,仿佛失控。
“再忍忍,再忍忍。”莫凭安抚马匹,“你忍,我也忍,马上就到了!”
然而这回马匹没有如他所愿安静下来,反而高高抬起马蹄,仰头长叫,欲要将他甩下去。察觉甩不下去,便疯了似的,不顾马蹄打滑,急速往前跑去。
“吁——吁——”
莫凭险些摔下来,连忙勒紧了缰绳,高声命令马停下,却无半分效果。最后,那疯马竟要朝一粗壮树木撞去。眼看就要连人带马一起摔倒在地,纵使万般无奈,莫凭也只能从马背上飞身而下。
终是弃了马匹。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