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外,杀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豪侠。
昏君贪官苛政鱼肉百姓,强权抹除朝里朝外正直之人,换来他们十年如一日的声色犬马,酒池肉林。
黄鸽抿唇:“好人短命,祸害长留,没有这种道理。”
方柳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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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鸽畏寒,为了让她在北地过个舒坦的年节,别院里炭火不断,汤婆子、手炉、小火炉应有尽有,方柳还送了几件不同皮毛的大氅供她取暖。
年三十晚上,依风和赛雪备好年夜饭,便遵方柳嘱咐退下,与其他弟子在别处用餐。
堂屋燃着熏香的银丝炭,黄鸽捧着手炉,目光灼灼地观方柳泡茶时行云流水的动作。能抵金价的茶叶于沸水中沉浮,悄然氤氲满室茶香,炭火与茶香的热气撩得人昏昏欲睡。
“咚咚——”
这时,有人来访,轻轻叩响门扉。
毕竟是年节,来年尚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方柳有意让山庄的人松快松快,故而未让人守在堂屋外。北地除夕有灯火彻夜,不关院门的传统,守门的弟子见是熟人便不会阻拦。
来访之人一路行至堂屋,无人禀告。
黄鸽捧着手炉站起身,轻蹙柳眉问道:“谁?”
门外静默一瞬,复又响起一句——
“武林盟弟子,闻行道。”
黄鸽眉头皱得更深,眼波一转看向方柳。
方柳从容烫了第三盏茶杯,将其置于桌上:“闻大侠,请进。”
门一经推开,裹挟了冬夜的寒风便呼啸而来,撞上室内炭火煮茶的暖热。闻行道一袭修身黑袍,束着劲壮的腰,英挺身姿几能抵到头顶门框。
“劳烦关门。”方柳倒好茶,抬手拖住杯底递向他,“风大,茶该凉了,闻大侠请坐。”
闻行道挥手内劲化风,关上屋门,走到方柳一旁落座。
黄鸽坐回原位。
闻行道平淡视线扫过黄鸽,似是用几瞬的功夫审视了一番,猜测她从何时开始陪伴方柳左右。随后,视线旁若无人落回方柳身上,见他沈腰潘鬓端坐于前,便不受控地痴看了几分,接过他手中茶盏。
“好茶。”闻行道赞道,“方庄主”
方柳扬眉:“不枉闻大侠除夕来访。”
黄鸽一手捧手炉,一手捻了瓜子来嗑,看热闹似的,似笑非笑:“柳哥儿,我看闻大侠这时间来,定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了罢?”
知黄鸽话中有话,方柳未拆穿,只纵着她。他眼底晕开浅淡笑意,瞧闻行道一眼,启唇:“或许?”
三人你来我往,寥寥几言,便知方柳与何人亲近,而何人只是来客。
“来客”闻行道凝视他,缄默片晌。
“是有要紧事,子时之前也算十万火急。”
“来祝你新春安泰。”
思前想后,踌躇未决。
思及来年必定风云变幻,安稳的时日许是不多了,今朝若非第一个祝他时时好的人,便不能得心安。于是只好循心来方府见上一面,途中早已轻车熟路。
第76章 莺州雪
说完,闻行道看黄鸽一眼,随后不避讳地拿出一方锦缎裹着的木匣。打开掐了金丝镶嵌的匣子,里头赫然是一支与木匣相比稍显朴素的木钗,钗身只雕琢了简雅花纹。
“日前得了截宁神木。”闻行道将匣子送至方柳面前,面容冷硬却慎重,“如今要事当前,非是仔细打磨的时候,望方庄主不嫌弃,可以收下。”
黄鸽敛眸,目光落在匣中贵礼之上。
她短暂沉思一瞬:“闻大侠倒是有心,柳哥儿身边从不缺些金银玉石,可宁神木明神静心,于习武之人而言,亦是难得一遇的奇木。”
闻行道不言,略颔首以作回答。
黄鸽便又浮上笑:“说是要事当前,闻大侠却还有闲暇的余力前去雕花,怪教人羡慕。”
闻言,闻行道看着方柳,解释了句:“沉思时所做,不费什么功夫。”
方柳并不推辞,大方抬手接下这份贵礼,道:“闻大侠的好意,方某就领了。”
将江湖中人人趋之若鹜的珍宝送出去,闻行道竟显露一丝松快的神情,视线落在方柳似泼墨的发间,遥想这青丝用他做的钗挽起,该是何种模样。
见此情状,黄鸽笑意不减,只多了两分真意。
毕竟柳哥儿已然有了决断。
“柳哥儿已经与我说过,眼下朝廷右相一脉,武林盟众弟子与朝暮城的燕家皆是同盟。”黄鸽换了话茬,客套恭维道,“素闻纵夕刀闻行道乃是武林盟公认的大师兄,受盟中弟子敬仰爱戴,武林盟盟主之位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闻行道:“不过人云亦云。”
“闻大侠又何必谦虚,那朝廷中的将军之位呢?”
黄鸽消息灵通,早知他身世来历。
闻行道默然。
一旁的方柳莞尔:“所谓武林盟主朝中重臣,大概不是闻大侠所愿。”
闻言,闻行道神色刹那温软,转瞬即逝。他抿口热茶,言语间斩钉截铁:“是,武林盟主,朝中重臣,从不是闻某所愿,但并不是不能做。”
“闻某来年会夺下盟主之位。”
闻行道所言,为一“会”字,可见武林盟主确实是他的一念之间,囊中之物。
黄鸽暗自打量,见他面容正气神情凛然,与传闻像又不像。思及此人经年布局,不仅立威于江湖武林,于朝廷兵部亦有人手,到底不能放下戒心。
大局为重,闻行道是局中不可替代之人。
然可为盟友,不见得可为友。
更何况闻行道的心思未想过遮掩,便是想装作看不见都不成。
偌大江湖,爱慕方柳之人不知凡几,说得上名号的说不上名号的,这些年黄鸽见也见过百余人不止。可她仍总疑心于那些武功高强,门派显赫者,譬如闻行道之类,是否人面兽心,暗地里意图不轨。
之所以如此,其实事出有因——那便是杜影齐。
黄鸽与方柳相识于微末,被方柳救下性命,更在杜影齐邪念暴露之前。只她那时一直忙于建立飞鸽盟事宜,连古苑镇也不多待,常年在江湖中行走,竟是事后才得到消息。
犹记得彼时杜影齐行事败露,灰溜溜回到杜家,被家中长辈按着道歉,发下不再离开岭西杜家的毒誓。徒留黄鸽满腹愤然无处宣泄,恨不得骑马甩鞭杀到岭西去,与那贼人不死不休。
方柳劝过她数次,这才暂且作罢。
前有一个黑心窝子的杜影齐,后又来一个甩不掉的别逢青。
年初春末,别逢青料峭风雨中跪在萧然山庄门外一事,竟也在江南一带传的沸沸扬扬。分明是厚颜无耻,不分场合手段地相追,却因医仙谷弟子的身份,被世人编得好似一个痴情不改的情郎,白白污了方柳的名声。
所以黄鸽瞧着,这盟主之位板上钉钉的闻行道,唯恐也有步前者后尘的意味。
想起别逢青,黄鸽话锋又是一转:“柳哥儿你可知,前些时日医仙谷有数名弟子离谷,此去路遥,消息方才送到这北地境内。”
方柳敛眸:“数名?”
闻行道峰眉一凌:“有别逢青?”
“是,别逢青与其几位师弟师妹。”黄鸽道,“医仙谷向来避世,下面几个名声不显,未在武林中走动过,也就未曾留下甚的名姓。这几人行走江湖或被当做籍籍无名之辈,飞鸽盟暂且还摸不清他们底细。”
日后便未必了。
言至此,黄鸽停顿片刻:“只别逢青有些名头,听说是往北地来了。”
怕是为寻方柳。
黄鸽不免忧心忡忡,她最提防心思不纯之人,尤其如别逢青这般,为人处世不见半点行事章程的。闻行道执杯的手指多用了一分力,捏得指节见白。
唯方柳面色如常,倒茶也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我知晓了。”
黄鸽犹豫:“柳哥儿,你……”
她有心多加提醒,话至唇边还没脱口,便听门外依风轻轻叩门,道:“小庄主,护院传话说有人代主来访,站在街角迟迟不去。”
黄鸽心思一动:“何处来人?姓名几何?”
门外传来低声问询,片刻后依风又开口:“医仙谷,自称为医仙谷大弟子别逢青手下。那人送来一封亲笔信,护院令人留下信便可,那人却道需得看着交到小庄主手中才成。”
闻此,黄鸽不怒反笑:“说什么来什么,主子与手下一个脾性,竟让除夕糟了晦气。什么人都要登客至主人前,哪里还有休息的时日? ”
闻行道站起身:“我将人带离。”
“不必。”方柳悠然道,“告诉那人,或将信留下,或让他主人也不必来了。”
依风领命。
不久,便带回来一封信并几句话。
“小庄主,那人言道年底倏然降雪,已波及莺州一带,别逢青一行人按辔徐行,料想小庄主挂念莺州,这才教人先快马加鞭冒雪送信。”
方柳接信的手微顿:“莺州落雪?”
年底光景分明不错。
若是刻意快马加鞭,速度自然比打探消息快些,因此黄鸽也未来得及获取这个消息。若是情况属实,飞鸽盟怕要晚个一两日才能知晓。
方柳展信阅读。
莺州偏南,冬日有过冷的时候,却也十几年未下过雪。信中提及落雪,多写了几句诗情画意赞扬莺州雪景,颇是不知人间疾苦,却能从字里行间窥见雪之大。
黄鸽:“情况不好?”
闻行道观察方柳神色:“若信中所言非虚,看来确实不好。”
“是。”方柳将信递予他们,冷而远的双眸似也覆雪色,清冽嗓音更凉, “莺州落雨美,落雪也美。可雨太凉,雪也太冷。”
飞檐覆白,青瓦凝霜,深巷、石桥与孤舟都凄美,合贵人吟诗之心,难合百姓温饱之念。
第77章 回信
屋内寂寥安静。
临街不知是谁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传至方府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