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落榜后一病不起的少年(十三)
午时一到,一楼高台走上了一个一袭蓝衣的青年。
下面突然的安静让包厢里的人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打开包厢的门挤在了走廊上。
余一焕表示疑惑:“这么高层,这么多人,那个人在一楼说话我们能听到吗?”
贺棱凑在他耳边轻声道:“牵头举办这场探讨会的人聚集能工巧匠做成了扩音设备,只要站在那个台上,他的声音就能传播整个酒楼。要不要我给你说说原理?”
“不用了。”余一焕表示拒绝。
下面那个青年已经开始讲话:“还请诸位安静一下,今日这场探讨会,不管是曲某邀请或是主动前来的,目的皆为加木的书《傲骨凌云》。”
“请大家稍安勿躁,之后探讨时也请不要争先恐后,但有所言的,必定有开口的机会。曲某不才,想先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挤在走廊上的人发现曲桥的声音清晰可闻,有些人选择回到了包厢里。
贺棱正给余一焕轻声介绍着:“说话的人叫曲桥,是三年前的状元郎,如今是瑜城知府,将瑜城治理的很好,亦是枫林书院出来的。”
旁边有个一直坐在包厢里没出去的人闻言好笑道:“长风怕是比贺兄要了解曲大人,毕竟贺兄今年才到枫林书院入学,也是头次来瑜城吧?”
而庄焕,早就在书院就学了。
贺棱默默回头:“秦兄说得是。”
余一焕:“……”
【别理他,我知道你是知道我懒得去翻记忆。】
有现成的解说,翻什么记忆。
“大家既然来到这里,便知道《傲骨凌云》并不仅仅是一个话本,我最初是被它的封面吸引的,”曲桥的声音醇厚温和,“那书一眼望去便可见其精美,一看便价格不菲,待见到封面上那一片黑色中被拉远的血红背影时,我便移不开视线了……”
余一焕:“……”
【我倒是没仔细看封面,什么样的?】
贺棱:【就是纯黑色封面,书名下一抹红色渐远的两个交织背影,不仔细看以为是一个背影。没什么特殊的,随手弄的。】
BE嘛。
“封面上血色的傲骨凌云四个大字处于黑暗中带着不详诡异的气息,多看几眼后字体的潇洒之态却冲破了那不详……”
曲桥感慨道,
“我不知加木是怎么做到的,但光凭封面这字画,价值便不止一贯钱,何况那精致上好的纸张?在听闻老板说只卖一贯钱时,我是万分惊讶的。”
贺棱:“……”
“我一向不看话本,但却因那书封而翻开了书页。整本书的遣词都是通俗易懂的白话,我原以为我会看不下去,但却不觉深陷其中……”
曲桥轻吸了一口气,
“他的行文有一种魅力,很会掌控人的情绪,让人不自觉的把自己代入到书中的情绪,使人深陷其中,或哭或笑,或怒或喜……”
【加木真牛】
贺棱:【是帝君厉害。】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忍不住齐齐笑出声。
余一焕:【是因为新颖吧。】
“长风,贺兄。”他们旁边的秦同学皱眉看着他们。
贺棱和余一焕这才发现大家都朝他们投来了不赞同的谴责目光。
贺棱收起笑,正色道:“抱歉,失礼了。”
余一焕也低声致歉。
曲桥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管他在说什么,他们来都来了,这样笑场确实很失礼。
“这本书书写了两人的一生,沙场战将时岳的铮铮傲骨,从科举脱颖而出的状元许直一路为国为民最终官拜宰相的凌云之志,”
曲桥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加木用穿插的手法,以庞大的格局描写着整个家国,战场上的时岳与官场上的许直逐渐有了交集,他们一人一武,都一样保家卫国!都一样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得到那样一个结局……”
很多人的面色都复杂起来,有人情绪激动的想要开口,却碍于曲桥还没说完话而生生忍住。
曲桥是从枫林书院出来的状元郎,如今又是瑜城知府,无论如何,他们不敢打断他未完的话。
只私下里有人小声反驳,或是小声嘀咕自己的见解。
“书里的琅风国也不是人人都一心为国,也有自私自利之人,贪婪腐败之人,许直成了战场万千将士的后盾,为确保他们的军需不断,无人拖后腿而费心费力……”
曲桥顿了顿,压下一瞬间的情绪后才继续,
“谁曾想一次大胜后琅风国的皇帝被奸臣蛊惑,当真忌惮时岳功高震主,忌惮他得军心得民心,当即将之召回,命其上交兵权,困在京中……”
一楼人群里有人没忍住低声道:“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是个断袖!加木他自己是断袖,才会写出这种书吧?简直玷污了英雄将军!”
曲桥目光冰冷的直视他。
他没想到这样小声都能被听到,连忙噤声。
在这样安静得只有曲桥一个人说话的场面下,就位于一楼他不远处的人即便低声,他也能听得清楚,冷笑道:“书中琅风国就是有你们这种人,才会造成灭国的下场。”
到底是知府,那人没敢应声,低着头啥也不敢说。
“时岳被扣在京中,引起了边关将士的不满,京中武将们也在给皇帝压力,纷纷劝说让时岳回关边驻守,以防敌国偷袭……皇帝因此更是忌惮时岳了,坚决不放他回边关。”
“许直用心周旋,总算打消了皇帝想要杀了时岳的念头。许直也是很受皇帝看重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位列丞相之职。”
“他为国为民忠心可鉴,一直都被皇帝看在眼里。因此,当他理智分析,忠诚劝诫时,皇帝的杀心随之消失,甚至对于让他继续回边关驻守的心也已经松动了……”
“而在这期间,许直和时岳已经暗生情愫,为彼此所吸引。他们两人都未娶,除却一心为国,也是因为尚未遇见心仪之人……加木在书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在皇帝在忠臣和奸臣的两边劝说下倾向忠臣,在考虑要把兵权继续交给时岳,让他回边关驻守时,时岳和许直之间的感情被人发现并揭穿了。”
“奸臣将此事大肆宣扬,这样惊才艳艳的两个人。一个天生将才,守卫国土,震慑敌国,参与的战役无数,战功赫赫,被誉为琅风战神;一个文采卓绝,智勇无双,从科举脱颖而出,有着凌云之志,行着仁善之举,一路走上一国之相的位置……”
曲桥痛心道,
“然而就因为他们是断袖,就因为他们爱上了彼此,他们前半生所作的一切都好似不复存在,大家都在指责他们,唾骂他们,看不起他们……即便有人想维护他们,也会被愤怒的人们一起唾骂。”
“在奸臣的鼓动下,在天下人的观念中,他们被认为不配为官,不配为将,皇帝迫于压力将他们的官职撤了,收回他们身上的功名。”
“许直和时岳在天下人的指责间黯然离开京城,就此消失。他们没有怨恨彼此,也没有自暴自弃,他们虽然离开了京都,却没有就此分离。他们行走在不同的城池中,遇见不平之事依旧会出手相助,携手解决。”
“他们还爱着这个国家,爱着国民,即便千夫所指,他们却自认无愧于心。在被人发现身份后被排斥时,许直说,‘我们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然后他们又去了新的地方。”
“直到敌国细作听闻此事,将消息传回去。确认了琅风战神不再,一直被琅风军队压着打的敌国兴奋起来了。他们集结军队,找寻同盟,趁着琅风战神跌落而雄起。”
“琅风边境被围,几大国在用各自的方法得到准确消息后都心动了。谁都想分这一杯羹,于是,他们约定各凭本事,打下哪里哪里就属于对方,共同对琅风发起了进攻。”
曲桥说到声音沙哑,停了一会儿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水润了润喉,才继续道:“他们之前一直不动,真的仅仅是因为琅风国有一个战神吗?”
“非也。时岳这个战神是原因之一,却不是全部,因为其他国家发现了琅风的腐朽,所以他们便不将琅风国放在眼里了!”
“其他国的人曾评价,‘简直可笑,一个将才一个相才,那么厉害的两个人,竟然只因为他们是断袖就被国家放弃,愚不可及,此国可拿’,‘琅风的人怎么想的?断袖怎么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断袖就能抹去他们的过往功劳了吗?简直愚昧,此国必亡’……”
“更多的评价我就不说了我想大家都知道。最终结果便是,琅风国被几大国同时发起进攻,陷入战乱……而得知此事的时岳和许直想也不想,直接快马赴边关……然而晚了。”
“他们到时,边关已破,尸骨累累。有残兵发现了时岳,带着他们一起逃离……时岳集合残兵,援助被攻打的城池,因为战神回归,勉强振奋了一下军心,然敌国气势汹汹,已破那么多城,又有多国进攻,敌国深知他们没有后援,兵力不足粮草不足,一个战神的回归,又能怎样?”
“城还是破了。那是一个黑夜,时岳和许直撑到了最后,双双死在敌军之下……那一刻,他们的意识仿佛被拉远了,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61章 落榜后一病不起的少年(十四)
“那个世界他们前半生一如既往,后面却截然不同。在时岳和许直的恋情被捅破之时,他们没有被千夫所指,即便有人抨击,但更多的人是维护他们的……”
曲桥的声音不自觉带了些哽咽,
“许多人仍是不赞同断袖,但也没因此视他们为异类,进而凌辱唾骂,毕竟那是他人的感情生活,他们断袖又不碍着别人,也不影响他们的才华……”
时岳回到了边关,许直依旧在京城履行着一国之相的职责。一文一武,发展琅风国,守护琅风国,他们聚少离多,却无怨无悔,每次相见即是天雷地火,完了又各自归位,战战兢兢。
直至他们逐渐年长,而琅风国也多出了许多文臣武将,时岳经年累月伤势过多,因年长而逐渐受到影响,新将已成,他果断的递了辞呈。
皇帝感念他守卫疆土多年,给了他个侯位,让他回京安享晚年。至此,终能与爱人再不分离。
……
时岳与许直虚握着手,一句话都没说,微笑着闭上了眼。他们身后,是敌军欢呼胜利的兴奋之音。
“我不知大家如何看待加木,但在我看来,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书中无论是战场上的战略,还是朝堂中的争锋,若没有大能,必写不出这本书。”
曲桥的讲话告一段落,示意大家可以开始发表意见。
一二楼大堂里的人扬手示意,高层的也纷纷走到走廊上挥手。
曲桥:“大家不必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都有机会。”
曲桥让人把一张张撕小的纸条分给大家,让想要发言的人写上名字,到时全放在一个箱子里,由曲桥随机抽取人上台探讨。
贺棱拿着纸条没有写字,余一焕亦然。
端着笔墨的小童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反应,问:“两位不写吗?”
贺棱摇头:“我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余一焕也跟着道:“我没什么想说的。”
小童应了一声,端去让其他人写。
等纸条收集好,曲桥当即抽了第一张:“张逸,豪情逸致的逸……还请上台。”
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台。
曲桥展开手中的纸条:“看来两位缘分不浅,同名同姓,不知这是哪位的笔迹?”
他们虽同名同姓,却一个年少,一个年长,一个眼中充满了热情,一个平板死寂。
少年张逸摆摆手:“不是我。”
青年张逸鬓角微白,浅显的眼纹带着沧桑:“既来了,一同讨论便是。”
曲桥点头:“倒也可以,那便由这位张兄先来吧。”他指向的是青年张逸。
青年张逸颔首,淡淡道:“不论他文韬武略如何,写出这书,他总是个断袖,没错吧?”
曲桥面色微变,冷声道:“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但无论他是不是断袖,又有什么关系呢?恕我直言,断袖本就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们现在的环境,不正对应了书里那些愚昧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