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
“若家中不接受,要将你逐出家门呢?”
“无所谓。”
“那……”
于原打断他的话,声音尖利:“你们不在意的人便也罢了!若你们在意之人不接受你们,厌恶你们……或是他们接受了,然后受流言所困,受世人轻蔑,伤心又伤身,你们就不会不安!”
贺棱轻叹一声:“那不然呢?”
于原垂在身侧的拳头微颤。
“我隐藏自己的感情,与心爱之人生生分离,为了世人的看法,为了家人的心情去娶妻生子,就无人受伤了吗?”
贺棱能感觉到于原的挣扎和压抑,放柔声音,
“我与爱人此生将痛苦无比,我妥协娶来的妻子不是我心爱之人,甚至我未必能对她有反应,即便有,我爱的也是别人,那对妻子是否伤害?”
于原没有说话。
“若真如此,我所娶之人何辜?或者我也可以一生不娶,不去祸害清白的姑娘,但我一生不娶,对家人便不是伤害了吗?”
贺棱声音渐冷,
“总之,我和少爷都不会那样做。我们不惧世人眼光,也不会为了世人与家人妥协而伤人伤己。我爱他,他也爱我,那我们便携手一生。”
“仕途也好,流言也罢,当我们不在意时,便不算什么。”
贺棱看着于原越来越惨白的面色,轻声道:“如此,你要将我们的事说出去吗?”
于原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他总算想过来,无缘无故为何贺棱与余一焕会突然将自己的感情在他们面前暴露出来。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的伤心,知道他在看到他们相处时的嫉恨与不甘,知道他刚才忍不住要将他们的关系说出来……
“你都知道了……”
于鸣先是被贺棱的一番话给深深震撼到了,如今听着自家弟弟的话却觉得很不对劲,忍不住问:“知道什么?”
于原生生将唇角咬出了血,深深的看着相拥的贺棱和余一焕。
贺棱垂眸拨弄着余一焕的手指,没给他任何回应。
“小原?”
于原苦笑一声:“兄长还猜不出来吗?我与他们一样。”
于鸣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于原自暴自弃道:“我说我与他们一样,也是断袖!”
一直安静的许墨:“……”他不应该在这里。
“怎么会……怎么会!”
于鸣拉住于原的胳膊,力道十分大:“是谁!那个和你一起的是谁?有没有别人知道?他可不可靠!”
于原吃痛,却没挣开。事已至此,他将喉咙中的铁锈味给咽下去,凉凉道:“没有谁。我心悦他,他并不知,如今,便只有你们知晓。”
于鸣抬起手要给他一巴掌,但在看到他狼狈灰暗的神色时还是没打下去,差点心肌梗塞:“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收了通房吗!”
“我没碰她们,她们不敢说。”
“……”
于鸣有些慌了:“这件事万不可被父亲知道,他会杀了你的,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于原低头不语。
他当然知道,在年幼时他便亲眼瞧见爷爷仗杀了断袖的小叔,而他的父亲当时冷眼看着,除了嫌弃和厌恶再无其他,仿佛那不是他的嫡亲弟弟。
在知晓自己的性向时,他苦苦压抑,直到遇见了心动之人,他惶惶不安,知道该远离,却忍不住要接近,为此一反常态,认真学习,只为能够和他进入同一个书院。
“我不想的……我只想多看看他,不会暴露自己的感情,我不想死,但我忍不住。他就在我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的感情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深,他的情绪越来越难以压抑,直到被心爱之人带去青楼,直到亲眼见到他与人亲密,他怎能忍受!
偏偏他知道有那么一对人,分明是断袖,却不顾他人眼光,和他的小心翼翼苦心压抑全然不同,他们没有宣扬,却也没有避嫌,甚至敢在学院里就亲密。
为什么他们敢?他们就不怕被发现?
于是,他就忍不住想要戳破。当事情戳破了,他们还能肆无忌惮的行事吗?
于原咽下所有情绪,朝贺棱和余一焕深深鞠了个躬,凄凉道:“我很抱歉,一时嫉恨,竟想要将你们的关系戳破……不求你们原谅,但请相信,出了这个门,关于你们的事情,我一字都不会吐露。”
他不知道贺棱他们什么时候知道他的隐秘的,但贺棱在他即将冲动之时先发制人,确实让他意外,也让他惭愧难堪。
他竟也是个小人。
贺棱没有说话,但余一焕却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怕你说?”
他是看明白了,贺棱根本不是怕被于原戳破,分明是想开解他!
于原苦笑道:“你们行事坦荡,自然不怕我小人之心。”
大环境所趋,这世道不知道多少暴露的同性受到了惨痛的代价。
余一焕到底没再说什么:“你出去吧。”
于原又朝他们鞠了个躬,失魂落魄的走了。
于鸣连忙追上去。
许墨犹豫了一会儿,道了一句“我会保守秘密”便也离开了。
余一焕靠在贺棱的怀中,思索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贺棱低头:“帝君想做什么?”
“别的不说,庄家肯定不会允许我断袖的,逐出家门还是轻的,说不定就悄悄将我打杀了,我姨娘和弟弟妹妹只怕下场也不好……”
“嗯,多半会。”
余一焕沉吟片刻:“给皇帝托梦,让他加一条同性合法的法律?”
贺棱:“……帝君再想想。”
“那先写点话本试探一下吧。”
“?”
“小贺,你可得帮我呀。”
“……”
说干就干。
余一焕很快就有了想法,在贺棱的仙法帮助下,他的想法汇成精美的书册,一夜之间发向了各个国家的各个城池中最受欢迎的书铺。
然后天雷在他们宿舍外轰鸣了一晚,却迟迟不劈。
贺棱无奈,给此界天道塞了一些好处,天雷这才安静下去。
余一焕很随意的取了个笔名叫加木。
贺棱出了点血,忍不住把余一焕按在床上欺负了好一会儿:“帝君以后莫要再这样了。”
余一焕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是你自己受不住诱惑应了我,怎能怪我呢?”
贺棱避开他的手埋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不行,我好肉痛,帝君得好生安慰我。”
“那下次我若有需要,你还会帮我吗?”
“不帮。”
余一焕不信,但也没去撕开他的壳,安抚道:“你只是帮我把书送出去而已,即便没有你,我书写好了,钱足够多,印刷好了再砸钱让人去卖,流通各国只是时间问题。没看天道都只是打个雷威胁威胁吗?”
书是他写的,贺棱只是帮他加速流通了出去,当然,这个速加的不是一般大就是了。
……
贺棱用仙法汇成的书籍,即便没有加什么不该有的,但书册的精美是这个世界流传的书籍不能媲美的。
无论是纸张还是印制都是这个世界的工艺能制造出来的,但精美绝伦的封面与潇洒如风的字迹便让人觉得不凡,偏偏定价极低,一本书册只需一贯钱,光是书册封面就不止这个价了,何况那厚厚的一本精致纸张!
但那些突然收到书的书铺却不敢擅自提价。
一夜之间这些书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们的书铺里,还附上了定价,这种手段定不是常人所能使的。没弄清楚之前,他们不敢擅作主张。
直到他们收到消息,这书是一夜之间在各地流传的时候,更觉这书册的作者加木之莫测,没敢乱来。
……
半月后,贺棱带着余一焕去了瑜城的一家酒楼。
“少爷不想看看,你的小说出现后读者们的反馈吗?听说今日午时,瑜城宜兰酒楼被包下,将举行一场关于此书的探讨会。”
余一焕就是被这么一句话引出了门的。
在路上,他还很是不解:“就一个简单的小说话本,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竟然还搞了个探讨会。”
他根本没有多想,写的故事很是寻常,用的也是浅显的白话,哪里就值得学院的院长和夫子们都出动了?!
是的,枫林书院的院长和夫子们都出动了,为此枫林书院还全体放了一天假。
“大家都要去,那酒楼挤得下吗?”
那自然是挤得下的。
宜兰酒楼的瑜城最大的酒楼,共有六层,是瑜城最高的楼。
有身份的或是有钱的,都能得到名额在高层包厢里拼座,而身份不够也没有钱但有心的,就挤在一楼和二楼的大厅里,有座就坐,无座便站着。
午时未到,酒楼里已经人满为患。
贺棱和余一焕因着枫林书院甲一班的学子身份,分到了一个包厢,包厢宽敞,但座椅却没那么多,因此还有很多人是站着的。
余一焕:“……”
【夸张了】
贺棱:【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