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都写着‘我就这么随便一猜’。
顾相只觉得喉咙里哽了哽,又觉得有些好笑,他道:“看来是我南朱如有神助。”
更多的细节就不好在大庭广众的说了,一会儿内阁议事慢慢聊,听得三声清响,文武百官各归其位,姬溯自后殿入内,姬未湫趁着众人行礼之际抬头看他,姬溯今日穿的是一身白底金龙朝服,将他衬托得越发飘逸出尘,有一种看上一眼都是亵渎的即视感。
虽然衣服是他亲眼看着穿上去的,但那会儿看着和现在看着是不一样的感觉。姬未湫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不一样。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
姬未湫的视线如此直白,姬溯却视若无睹,道:“平身。”
群臣谢恩,便听姬溯平淡地说:“赐座瑞王。”
一把蟠龙纹圈椅从后殿被搬了进来,通体以金丝檀制成,饰以龙纹,姬未湫认得这把椅子,姬溯还是太子时,先帝所赐,后先帝‘病危’,姬溯监国,坐的便是这一把椅子。
文武百官闻言,皆未有反对之言,满目恭敬,向姬未湫躬身行礼,顾相、刘相亦不例外。
庆喜公公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王爷,请!”
姬未湫没有动,庆喜公公又催促道:“王爷,您愣着做什么?快谢恩呐!”
姬未湫听到赐座时,觉得还好,毕竟他在太和殿也坐惯了,想是如今关系不一样了,姬溯大发善心赐把椅子给他坐。如今看见这把蟠龙纹圈椅,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胡乱地点了点头,“臣弟谢恩。”
随即,他一步步走向那把椅子。
……姬溯这是什么意思?
姬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朕欲以吏部尚书邹赋流为群辅,入阁议事。”
“众卿,可有异议?”
第99章
姬溯在朝堂上素来是作壁上观, 极少有他主动说话的时候,但是当他主动说了什么,那就代表着是告知, 不是在征求意见。
哪怕他说出的询问的语句。
在场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人精?今日先赐了瑞王座,那张蟠龙纹圈椅不少大臣还眼熟得紧, 接下来再提拔与瑞王交好的吏部尚书邹赋流入阁, 哪里还有不明白圣上的意思的?谁吃饱了撑着出来反对?
不少人在心中感叹圣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真是令人心惊胆战, 邹赋流是什么人?前户部侍郎, 后吏部尚书,如今还没有几个月又要入阁……往日瑞王有名无实又如何?圣上轻描淡写地就将吏部这个卡着百官咽喉的地方往瑞王手底下一塞,此后谁还敢小看瑞王半分?
瑞王也不需要其他了,有这一项足矣。
还有几个老狐狸想明白了关节,心道此前也没见邹赋流多得圣眷, 怎么突然升的这么快——瑞王与邹家那不成器的小儿子交好, 此前还一道下江南呢,与瑞王交好的人之中, 张二是顾相幼弟,姬六是宗室, 都算是升无可升, 唯有邹家还有些余地,恰好与瑞王做个班底。
哎, 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怎么当初就没有和瑞王混到一起玩去!否则如今多多少少也能沾点光!
想到这一点的人牙都快咬碎了。
只不过……圣上正值壮年,居然这么早就将瑞王摆到了这个位置上?这天家兄弟的关系比他们想的要好上许多。
姬未湫这辈子还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如坐针毡过, 文武百官平时也看他, 但没有这么看他的,往日里还算是平和的目光纷纷化作了隐晦的揣测与打量, 仿佛要从他身上挖出点什么来。
如果这个位子可以不坐的话,姬未湫宁愿选择继续站着。他不明白姬溯做什么突然就赐他座,他应该很明白这张椅子代表着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把他架上火堆?想要他干什么?
后面的朝会姬未湫也没有心思听,全部化作了无意义的杂音,他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和突厥有关……总不能是打算先给他一个尊贵的位置,然后送他去突厥为质吧?
——不可能,真这么干南朱脸都丢干净了!无缘无故送他去当质子?他们这片地上从古至今就没出现过这么没有骨气的国家!
姬溯到底想要做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朝会结束,鸿胪寺卿留了下来,与姬未湫禀报道:“王爷,突厥使臣闹着要见您。”
一旁的顾相闻言停下了脚步,和颜悦色地道:“赵大人,不如茶房详谈吧,正好也能歇一歇。”
“多谢顾相爷。”鸿胪寺卿一手微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姬未湫自然不会拒绝,顾相这么说,说明他有话要说,否则他插这个嘴做什么?见状姬未湫与顾相走在了前面,几步路就到了太和殿的茶房。这地方一般是不给官员们用的,有事相商自然有相应的地方,但姬未湫在就无妨。
茶房的宫人们见姬未湫来,赶忙上了茶水点心,又齐齐退了出去,将地方让了出来。三人先是喝了一口茶,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姬未湫看了一眼顾相,他有些奇怪为什么不直接去后殿,毕竟顾相要说的大概率就是前两天让他去查的事情,这事儿不用让姬溯知道吗?
鸿胪寺卿开口把事情详尽地说了一遍,从突厥使臣入住使馆后派人悄悄出门,不知道要与谁联系,到后头派出去的人被抓,又安静了一日,昨日那个乌尔王突然就开始要求见瑞王,如果不见,就要告御状。
姬未湫听得一愣一愣的,告什么御状?让姬溯罚他招待不周吗?
……
别说现在,就是以前,姬溯也不可能为了几个突厥使臣罚他除了月俸以外的东西啊!
这算什么?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顾相则是道:“大约是狗急跳墙了。”
这话一出,鸿胪寺卿就知道顾相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消息,霎时看向了顾相:“还请相爷赐教。”
顾相目光落在了姬未湫身上:“王爷早已察觉突厥心存不轨,此前令臣暗中查探,赵大人,此事牵扯重大,还望赵大人三缄其口。”
“自然自然!”鸿胪寺卿听到‘心存不轨’四个字就知道今天来坏了,他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这种事情和他一个小官有什么干系!偏偏他要下了朝就去找瑞王,好端端的把这事儿扯到自己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说‘下官有事在身,两位慢聊’,然后立刻跑路!偏偏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姬未湫心中有些怀疑,这件事鸿胪寺卿配合就行了,不明白顾相为什么要摆出一副促膝相谈的样子来。
顾相捧着茶盏,轻烟若有若无地浮起,将他的面容也掩得影绰,唯有一双眼睛是清亮的,他笑道:“赵大人不必害怕,不过就是几个番邦蛮夷想在我朝做些生意,小事罢了,赵大人也不必管太多,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顾相说的是……顾相说的是……”鸿胪寺卿只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顾相这话什么意思?他怎么听不明白?这么要紧的事情让他别管吗?真的出事了会不会牵连到他啊?
忽地,他听见瑞王道:“那到底是管还是不管?皇兄令顾相主管此事,顾相给个准话,否则赵大人也为难。”
——亲人呐!
鸿胪寺卿都要感动得哭出声了,果然还是跟着瑞王爷好啊!瑞王爷护短!
顾相有些讶异,仿佛没有预料到姬未湫会说此话,随即便是一笑:“管,也不管。既然已经管了,突然放松,总让他们起疑,就维持原样就好……只是赵大人也略微抬抬手,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说罢,他便低头喝茶,鸿胪寺卿当即道:“下官明白,多谢相爷指点!”
姬未湫道:“突厥使臣要见本王……暂且压一压。”
鸿胪寺卿听到这里便明白了,便起身拱手道:“是,下官这就回去。”
顾相与姬未湫皆是颔首,姬未湫还笑眯眯地吩咐宫人进来让他们给鸿胪寺卿装了一盒点心带走,太和殿的茶房可以说就是供给他的,因为姬溯不爱吃点心,但挂的到底是御用的名头,提这么一盒点心回去也就代表着圣眷,多少是有点面子的。
鸿胪寺卿出了茶房,想的与姬未湫差不多——这事儿完全没必要告诉他,顾相作甚把他叫来茶房细谈?
他回头看了一眼捧着两盒点心的宫人亦步亦趋地宫人,正有些发愁,忽地眼前走来了一人,来人是大理寺卿何大人,他满面笑容地对着鸿胪寺卿拱了拱手:“赵大人,恭喜恭喜啊!”
鸿胪寺卿都快愁死了,但还是打起精神,满脸疑惑地道:“何大人,不知何喜之有呀?”
大理寺和他们鸿胪寺可不一样,一个是手握大权,一个是除了有使臣来访外几乎没有什么用的花瓶地方,大理寺卿与他不过面子情,今日怎么贴上来了?
大理寺卿笑道:“赵大人您这就太客气了,如今王爷得了一座,您如今还在王爷手下办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呀!”
“不敢不敢!”鸿胪寺卿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赶忙应付了大理寺卿两句,便离开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顾相今日要叫他去茶房与他说那些!正如大理寺卿所言,今日圣上才赐下了座,摆明了就是要提拔瑞王爷的,如今瑞王爷还管着使臣来访一事,自然要办的漂亮!总不能今日提拔明日就贬斥了吧?将事情告诉了他,让他全心配合,日后算功绩自然有他一份!
这是给他功绩呢!
鸿胪寺卿喜笑颜开,又立刻压住了笑容,状若无事的出宫去了。
另一头,顾相亲手为姬未湫添了茶,笑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姬未湫很干脆地说:“不知道,先看看再说。”
他有点想法,但不知道是对是错,所以打算去找个通天代。他又说:“顾相有何指教?”
顾相老神在在的笑了笑,那种狡猾的意味不言而喻:“臣以为,王爷不妨去见一见乌尔王。”
姬未湫随意地点了点头:“我去问问。”
顾相第一反应是问乌尔王?第二反应才是王爷要去问圣上。他颔首道:“不如臣随王爷一起?”
姬未湫道:“不必,我去问皇兄就行了。这事儿总要皇兄点了头,我们才好办。”
顾相反问:“若是这般,万一错了……”
姬未湫看向顾相,诧异地说:“错了就错了,还能如何?”
办法是一起想出来的,施行是姬溯同意的,这要是出问题,最大的锅那就是姬溯背着,他顶多分个碗。姬未湫看着顾相,有了些许笑意:“行了,那本王就先走了,顾相随意……回头点心顾相也拎两盒走,总不能厚此薄彼。”
顾相拱手谢了恩,他看着姬未湫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摇头,却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们这些当人臣子的,做什么事情都是做一步想三步,生怕做不好,失了圣心,凡事都是自己一点点揣摩。这位可好,光有个想法呢,就先去问圣上了!
这要是换了他们这么办,不得给侍卫叉出去?
到底是兄弟,情份是不一样的。
宫人奉来了点心匣子,顾相居然还打开看了看,居然还都是他爱吃的。
不过,王爷这人是真的不错。
他带着笑意悠哉悠哉地出宫去了。
***
姬未湫回了清宁殿,重新更衣洗漱后才去了正殿,姬溯已经在批折子了,他行了一个礼:“臣弟见过皇兄。”
姬溯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抬眼看向他,平淡地说:“都退下。”
宫人们闻言齐齐一礼,退了出去,殿门也被合上了。姬溯这才道:“来。”
姬未湫想起昨天就觉得生气,但还是很没骨气的过去了,姬溯的座椅并不算太宽敞,姬未湫没有在他身边坐下,只在他身边站定。
姬溯握住了他的手,向旁边让了让。
意思就是让姬未湫坐下。
姬未湫看懂了,然后他就坐到了姬溯腿上。
姬溯顿了顿,到底伸手托住了他的腰,又往后坐了坐,让他坐的更稳一些。他淡淡地道:“方才与顾相说了什么?”
姬溯已经更过衣了,依旧是白色,只是上面的龙纹变成了流云纹,姬未湫不动声色地摩挲着他肩头的流云,道:“刚好我也想问皇兄呢……鸿胪寺卿说突厥王子闹着要见我,顾相奉皇兄命调查此事,刚好来了解一下。”
姬溯微微颔首:“嗯。”
“顾相心思缜密,若有不解,可以问他。”姬溯说罢,便看着姬未湫,毫无预兆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姬未湫还没尝着味儿呢,人就跑了。
不光如此,姬溯还松开了手臂,无声地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真的,亏得他年轻,否则血压都上去了。
姬未湫调整了一下坐姿,一膝压在了椅面上,他垂下头看着姬溯,他其实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姬溯,有些新鲜。他伸手碰了碰姬溯的下颌线,见姬溯没有反感的意思,微微抬起了他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都是成年人了,谁要这么素的贴贴啊?!让他亲口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