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幅画人物之丰富,神态之生动叫人眼花缭乱,姬未湫看了许久,才算是粗略的看了一遍,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尤其是画中央那男子……姬未湫又认真看了看那金发碧眼的仙妃,陡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殿下。”宫女冷冷的声音陡然传来,姬未湫低头看去,便见宫女一双黝黑无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殿下,可赏完了吗?太极宫乃圣上养病之所,为防殿下沾了病气,还请殿下切莫久留。”
姬未湫小脸上满是惊喜:“这张画好好看,我要再看一会儿!”
“殿下。”宫女又低低唤了一声。
姬未湫又看了几眼,这才与宫女道:“走吧……哼,下次我让哥哥带我来看。”
宫女静默不言,只将抱出了太极殿,直到了殿门外,焦急等待着的瑞喜才把姬未湫一把接了过去,宫女一板一眼地道:“小殿下年幼,瑞喜公公要仔细看护着才好,怎能让小殿下来此?”
瑞喜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宫女头也不回地进去了,沉重的殿门再度闭合,瑞喜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哎呦我的小殿下,您可别乱跑了!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可不得了!”
姬未湫抿了抿嘴唇:“我要见哥哥!”
瑞喜为难地说:“殿下,这……太子殿下国务繁重,恐怕没有时间……”
“我不管,我要见哥哥!”姬未湫道:“你要拦着我不让我见哥哥吗?!”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瑞喜无法,只得带着姬未湫往长宸宫去。姬未湫乖乖地坐在瑞喜臂上,他也是实在跑不动了。不多时,长宸宫就到了,宫人见他来,也不敢阻拦,一层层通报进去,很快他哥哥的贴身太监庆喜公公就迎了出来,满脸都是和气的笑,他对着姬未湫行了个礼:“小殿下来了?殿下正在等您呢!”
姬未湫这才下了地,庆喜公公一手微抬,姬未湫想也不想就伸手牵住了他的手,叽叽喳喳与他说话,“多谢庆喜公公!庆喜公公,今天哥哥忙不忙呀?这几天好冷呀,公公要记得穿护膝,喝点姜汤呢!”
庆喜公公听到小殿下还记得他的老伤,更是眉开眼笑:“多谢小殿下关心!老奴好着呢!老奴领小殿下去。”
等进了正殿,庆喜公公这才松了手,与姬未湫道:“小殿下,殿下正在等您呢,快进去吧!”
姬未湫随意点了点头,快步进了去。
一入殿中,便见一个削瘦颀长的背影临窗而立,他听见声响回头来看,那一眼从容闲适,清淡威仪,在这份气度之下,已经叫人无暇关注对方的容貌了。
旁人是唯恐冲撞,误了小命,低头还来不及,姬未湫虽然直直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也有些不敢出声,直至那人眉间微动,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张嘴叫人:“……哥哥。”
姬未湫行了个礼,见姬未溯颔首,这才敢迈着小短腿上前抓住了他略微显得有些冰凉的手,他的拇指上带着一只羊脂玉的扳指,姬未溯的手也像是那羊脂玉一般,温润却冰凉,只有握得久了,才能从他这里沾染上一丝温度。
姬未湫湫皱了皱鼻子,看着全靠蜡烛点亮的书房,道:“哥哥,你怎么不开窗呀?屋子里一股味道,闻着好闷呀!”
姬未溯垂眼看向他,烛光在他眼下投下了一片细密的剪影,映得他眼眸越发沉黑,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沁得人心中发寒。“何事这般匆忙?”
“哥哥,你屏退左右!”姬未湫这才想起来什么事,他摇晃着他的手臂:“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姬未溯反问道:“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情!”姬未湫想了想,小脸上显出一些纠结之色:“……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姬未溯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位子上坐下,一手微抬,殿中服侍的宫人齐齐一礼,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姬未湫没有松开他哥的手,另一手艰难地在袖子里掏了掏,将那块破布掏了出来:“哥哥!父皇给我的!”
姬未溯眉目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动了过去,他没有接,眼中流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与他说:“父皇给你的,何不自己收着?”
姬未湫想也没想说:“给我的就是给哥哥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看过吗?”
姬未湫诚实的摇了摇头:“我等哥哥一起看!”
姬未溯深深地看着他,正当姬未湫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他微微一笑,饶是看他的容貌看得惯了,也不禁有一种满室生辉之感,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虽冷,却是罕见的温和:“哥哥知道了。”
“哥哥,父皇写了什么?”姬未湫问道。
姬未溯道:“不必看。”
姬未湫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哦……”
姬未溯道:“回去吧,哥哥还有公务要处理。”
“那我先回去了,哥哥也要好好休息呀!不要太劳累了!母后会心疼哥哥的!”姬未湫也不必姬未溯来扶他,自个儿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仰着头看着他哥哥:“要点蜡烛!不然眼睛会坏哒!”
姬未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姬未湫眨了眨眼睛:“哥……”!
姬未溯忽地平静地与他说:“有哥哥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姬未湫随意应了一声,给姬未溯行了个礼,然后一路小跑着出去了。他人虽然出去了,却还能听得见他的说话声,“瑞喜,我好不容易溜出来,走,我们去御花园钓鱼呀!”
“哎呦!小殿下,您就回去吧!太傅们还等着您呢!”
“我不,反正现在回去肯定也是要挨骂的!”
“殿下!殿下您等等老奴——!”
姬未溯侧耳细听,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封皱巴巴的密诏,他的那位父皇,纵使身陷困顿,还是有能耐准备这一封密诏,实在是不安分。
一点明亮的火焰舔舐上了那封密诏,唯有帝王可用的团纹龙绸在火焰中扭曲着,他低垂着眉眼,带着冰冷的笑意看着,慢慢的,只剩一角的密诏落入了笔洗中,一两丝暗火在灰烬中流窜着,最终不甘地熄灭了去。
“殿下,小殿下……”暗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单膝点地,低声道:“小殿下自太极殿出来便直奔长宸宫了,若不是小殿下方才说了,太极殿的宫人也未曾发现圣上给了小殿下密诏。”
“知道了。”姬未溯拿着帕子细细地将手擦了,他道:“把窗户开了。”
“是,殿下。”暗卫起身去将窗户打开了。
暖融融的阳光从外面散落了进来,落在了姬未溯的掌心中,他垂眼看着掌中的阳光,轻声说:“留下吧。”
暗卫的身形消失了去,他没有说将谁留下,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
风拂了进来,吹走了最后一丝气味。
另一侧的姬未湫已经跑到了御花园,他好不容易溜出来一趟,委实是不想这么早就回母后宫中。
他坐在栏杆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下面就是碧绿的池水,瑞喜公公焦急地站在一侧,却不敢去拉扯他,又生怕姬未湫掉下去了。
他一手护在姬未湫身后,道:“殿下,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不回去!你不要啰嗦!”姬未湫还在想着他哥。
他哥手那么凉,真的没有什么病吗?——虽说他哥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一副状态,还有武艺在身,力气大的能扛起一头牛,但任谁摸着他的手都会觉得他有病的。
姬未湫晃悠着小短腿,注视着下方围过来的锦鲤,它们叫人喂熟了,看见有人影就以为有吃的,在他脚下组成锦绣灿烂的一团,垂着小脸,仿佛已经被这漂亮的锦鲤给迷住了。
无人看见他低垂的眼里露出了一抹深深的厌恶。
穿书来这里已经快有七年了,对于这个封建王朝再不习惯也该习惯了,毕竟他是嫡幼子,虽然是假的,但旁人不知道,父皇和母后都很宠爱他,连生人勿近的哥哥也对他很好,日子过得不算差……
但父皇那老畜生的怎么还没死?
还想着带着他那个宠妃登仙长生不老呢?
“殿下若是喜欢,不如禀明了娘娘,在凤鸾宫也养上一池?”瑞喜公公在一旁道。
“不好,养在外面才好玩。”姬未湫随口应着。
装小孩儿也很无聊,但不得不装,因为不装会被烧死,哪怕是皇子也不例外。
姬未湫晃悠着双腿,父皇以前是很好的,但谁知道自从有了那个宠妃后,就开始想着要长生不老,和他的爱妃双宿双飞,做神仙眷侣——带上其他妻妾的那种。
皇帝么,年迈追求长生不老也是正常的,但像他父皇那样的,那就是疯了!什么破事烂事都干得出来,皇宫一年不知道要拖出去多少少女、婴儿的尸体,其他主子的膳食吃不完都是赏给宫人的,但那老畜生的膳食就没人敢动!
姬未湫想想方才被他握着手都觉得恶心。
毕竟谁会想和一个吃人的怪物有接触?
半年前他哥九死一生回朝,皇宫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清洗,有几个皇兄皇姐那时就被他哥给杀了,还有几个关着呢,连带着父皇都是被软禁着——他还当他哥有所顾忌,今天才故意跑去太极殿,试探试探父皇。
果然拿到了血书——那种要命的玩意儿他哥处理就行了,他这个年纪干啥啥不行,有什么好看的,想也知道估计是老畜生知道自己不行了,肯定不愿意放过夺了他的位置,毁了他升仙梦的他哥,八成给的是什么传位给他的遗诏,让他日后好跟他哥打起来。
所以不看才是最好的!
希望他哥快点登基,这样一来他这一把就稳了,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总算要过去了,以后他哥当皇帝,他当个纨绔王爷,每天混吃等死,逍遥乐无边!
哦对了,还要处置一个人。
姬未湫抬首看向了瑞喜公公,笑得又甜又可爱:“瑞喜,我们去吃果子吧!我饿了好久!”
瑞喜公公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赶忙扶着姬未湫下来:“好好好,殿下,我们这就去吃果子……殿下方才在太子殿下宫中没有用吗?”
“没有呀……”
“饿了许久?太子殿下没有赏赐吗?”
“没有呀,哥哥让我回去。”姬未湫道。
瑞喜公公道:“那殿下还眼巴巴地去太子宫中做什么呢……老奴是关心殿下,太子殿下冷清,您看秦王殿下、齐王殿下都被太子软禁,娘娘也最爱太子……”
翌日,瑞喜公公再也没有出现。
……
一年后,太极殿大火,圣上薨。皇太子姬未溯登基,改号重元。封母后王氏皇后为太后,皇九子姬未湫为亲王,传帝御极时,天有紫光,祥云东来,百姓无不涕零。
第139章
姬未湫侧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还是深沉的夜空,但生物钟告诉他,快要到起床去上朝的点了。
累过头的结果就是明明很困, 却睡不着了。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静与安宁, 仿佛只要双手合十呼一声佛号, 紧接着就能立地成佛。
姬溯抚了抚他的发际,道:“歇着吧。”
姬未湫淡淡地笑了笑, 声音沙哑:“……上回母后还说我这告假条子来的简单。”
想起太后所言, 姬溯亦是低眉浅笑。
他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略微有些汗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往日里冷淡从容的眉眼间皆是欲-念满足的慵懒,修长莹白的颈项上染上了一二红痕,衣襟大敞, 映着胸前一枚鲜红的牙印, 性感得能索掉姬未湫的狗命。
姬溯屈指点了点姬未湫的眉心,见姬未湫阖上双目, 便又在他脸颊上抚了抚,“还能说笑?”
姬未湫闭着眼睛说:“圣上您还是要上朝的, 快去洗漱吧!”
就算是这世界上没有耕坏的田, 那也不是这么个耕法。
他此前还怀疑姬溯这样日以继夜干活早晚会猝死,现在看来, 他还是先担心担心他自己吧!
“嗯。”姬溯应了一声,又垂首在姬未湫眉间落下一吻, 这才下了榻去。随着他的动作, 一声清晰的水声响起,姬未湫轻哼了一声, 他难耐地蜷缩起双腿,趴在枕头上喘息,骤然的分离有一种奇怪的不适感。
姬溯起身,取了帕子来擦拭,看着那根湿漉漉的玩意儿在他面前被一点点擦拭干净,饶是姬未湫心止如水,也不禁看完了全程。
咕咚。
好像是他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犯规啊!!!还带这么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