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雾气开始缓缓变得漆黑,连带周遭的视野也越来越窄。
噗噗!
戳破血肉的噗嗤声和痛鸣一前一后的响起,李薇薇被东西从背后刺穿,她伸手搭上穿过腹腔的细足,口腔弥漫阵阵血腥,她咬牙咽下细碎的哀嚎,学着金钰紧紧抓住这唯一的求命稻草。
“薇薇姐!”
郝月察觉到被什么东西卷住身体,下意识朝着唯一能帮她的李薇薇:“救我薇薇姐!”
不可抵挡的巨力将她拖到更深的黑雾中,她十指紧紧扣着地面,但是松软的泥土上只留下惊惧和不甘的抓痕。
“月月!”
李薇薇苍白着脸,额头不断冒出冷汗,但现在她无法挪动身体,因为细足在施虐般地搅动。
“啊啊啊!”
它在享受恐惧,它在吞噬恐惧。
上涌的痛楚让她双眼含泪,而唯一的生机——李薇薇低下头,摇晃着莫溪飞的身体:“醒醒、醒醒……求你醒过来,让他住手……”
*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画面不断变换,声音断断续续,嘈杂的动静久久不歇,他站在一片黑暗中,不断朝着很远很远的豆大点的光亮跑过去。
莫溪飞跑得精疲力竭。
“醒醒……”
仿佛有人在叫他。
“求你醒醒……”
是木木吗?
莫溪飞静静聆听。
“求你,让他住手……”
不是木木。
莫溪飞失落地停下脚步,但是此时却仿佛有一只手强势地将他拉拢至这强烈的光束中。
他缓缓睁开眼睛,醒来的第一秒他还以为是在黑暗中,但是却有模模糊糊的光线让视野不至于一片漆黑。
“醒醒……”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莫溪飞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想要转动还在发痛的脖子,这点轻微的动静却猛地让身后的声音停下,似乎不可置信,李薇薇颤抖着声音,气若游丝叫他的名字:“莫溪飞?”
这三个字让他瞬间回忆起失去意识前的事情,莫溪飞警惕地坐直身体往后看去,这一看,让他所有的戒备都化成了震惊:“你——”
一根比他大腿还粗的步足从这个女人的后背刺穿,她有气无力地呆坐在地上,双手轻轻抚在腹腔出现的尖端上:“迷雾、出现的原、原因是什么?”
她哆嗦着手抓住莫溪飞的衣角,口腔里是一遍一遍咽下的血水:“求你告、告诉我。”
“告诉我……救救……他们……”
莫溪飞慌忙扶着她的身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转动脑袋,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有的。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绝望至极的求救声……让莫溪飞宛如置身在地狱中。
而身边的女人还在不断询问同一个问题:“迷雾……出现的……原因……”
莫溪飞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生死边缘还在执着这个问题,但在他看见对方惨状的这一刻,也确确实实无法拒绝:“因为……”
他已经为自己的心软差点付出代价。
莫溪飞强迫自己硬下心肠,这关于木木,如果……他至少不能让木木也陷入旋涡。
“我不……”仿佛看出他的迟疑,李薇薇流着泪保证,“不会伤害你们,我快死了,不会有人说、说出去的。”
是的。
莫溪飞看着她血流如注的腹腔——她快死了。
“因为莫林。”莫溪飞抿了抿嘴唇,反复在内心重复着上面这一句话,“他的心情不好。”
李薇薇一点点睁大眼睛,被死亡笼罩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原来是这个,竟然是这个原因。”
她一面说着,一面流泪输入答案。
当副本结束,显示最后的倒计时,她捂住伤口往后看了一眼。
翻滚的浓雾让她连地上残留的抓痕都看不分明:“月月!结束了!再、再坚持一下!”
于雪满脸鲜血,似哭似笑地拖着断腿爬到李松身边,伸手探到他的脉搏:“李松,听见系统提示了吗?结束了呜呜终于结束了,你别死……别死……”
陈伟安被卷住脖子吊在半空,充血微凸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倒计时,在最后一秒,他缓缓抬起手冲着身后的怪物竖起一根中指:“草、你——”
消失了。
莫溪飞不禁后退几步,迷茫地看着李薇薇的位置。原地只剩下带着血迹的白色附肢,而被穿透的身体却在他眼前消失了,不仅是她——声音,刚才起此彼伏的尖叫声也消失了。
“有人吗?”
莫溪飞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眯着眼睛只在周遭看见一片又一片血迹,甚至这才注意到离自己不远处还有一颗肉球。寒意倏然浮现,他喉咙发紧,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之后的一切都让他陌生又感到惊恐,周遭不是熟悉的白雾——
“木木!”
莫溪飞在看见倒地的双头人时,声音险些破音。他踉跄着跑过去跪在地上,抱起双头人,只觉得心脏都要跟着晕厥了:“木木!醒醒!”
第60章 双头屠夫(捉虫)
双头人开始了漫长的沉睡。
这片不祥的灰雾在莫溪飞完好无损出现后就开始变得正常,但是里面的人无法出去,外面的人无法进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阻挡了外界潜在的威胁,也一同让莫溪飞只能待在被圈定好的范围内。
一切结束后,莫溪飞重新回到那片地界,他用铲子挖出一个大坑,推动着尸体——他没见过这样血腥的画面,自然而然想到小时候来自窦勋描述的相似的“肉球”。
等将这团尸体掩埋好,莫溪飞又走到不远处,挑了个人迹罕见的地方,将第二具尸体埋好。
有很多人在他面前消失,但仍有一些留下,就比如这个被捅成筛子似的保镖。
等他收拾好一切,身后的牵拉感也越来越大,莫溪飞就知道,他的小双头人在催促着自己回家。
在人沉睡的第七天,家里能吃的东西都消耗一空,莫溪飞不得不试着下山。
但就和之前他惊慌失措,欲要带着双头人出去找医生一样被阻拦,现在不管朝哪个方向、不管走多远,他一抬头,孤零零的木屋永远在他的前方。
莫溪飞走了太久有些微喘,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无奈道:“木木,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我再不出去就得忍饥挨饿。”
飒飒。
周围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几息之后,莫溪飞的跟前就砸下来几个野果子。
他一个个捡起来,吹掉上面的枯叶和黏在表层的小石粒,故意重重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想吃野果。”
莫溪飞转头又往身后走去,才没走几步,路上就出现几只飞不起来、慌慌张张的麻雀和兜兜转转走不出空气墙的松鼠。
“……”莫溪飞按住发疼的前额,沉重道,“我也不想吃野生小动物。”
浓雾似乎也感觉到棘手,聚拢又散开,最后耍赖似地将他托起,晃晃悠悠将莫溪飞送到家门口,看他站在原地不动,又小心地去推他的腰,一点点将人推进屋。
莫溪飞:“……”
于是第七天的晚上,莫溪飞又一次啃起了野果子。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木楼里,莫溪飞不断看着以往收藏的书籍,试图在里面查找到双头人目前能对应的症状——一开始为了更好的养小双头人,他买了不少育儿书,正常小孩子的、畸形儿的,只要沾边的他都会看一看。
甚至在看出两颗头的关系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融洽,他还偷偷看了双胞胎相关的育儿经,包括但不限于:《家里孩子多,家长怎么一碗水端平》、《孩子关系不合,兴许家长无德》、《合格的家长需要做到这些事情》等等。
再后来,小双头人体格蹭蹭往上,他又开始偷偷查阅小孩青春期的注意事项。
在身体发育上,他着手研究营养食谱,每天订新鲜牛奶;关于心理,他认真做好有关如何维护青春小孩自尊心的笔记,怕小双头人忽然进入叛逆期,他又开始看《孩子叛逆怎么办?》《如何和青春期的孩子做朋友》……
也多亏了过去的自己对畸形人不太了解,所以碰见有关的书籍都会买来看一看,现在的他才不算两眼抹黑。
但是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了,有关畸形人的资料里,虽然也涉及到双头人,但是更多的是关于他们神奇的传闻。
“……善是束缚恶的钥匙,当恶趋于善,恶头颅便没有了作恶的能力;当善趋于恶,则恶魔将会降临人间。”
指腹滑过这一段最贴近现状的文字,可书上却没有对这一段进行更加详尽的解释。
作恶的能力是什么?
莫溪飞望向窗外:是雾吗?
恶魔降临人间,恶魔又在哪?
善与恶……他来来回回看着这三个字,却有些怀疑:“莫森直肠子,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不会是恶。”
“至于莫林,脑子聪明,有一点可爱的小心机,但怎么也用不到恶去形容,这个词贴在一个孩子身上,才真的恶毒。”
这些话也不是完全可信的。
莫溪飞失望地合上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回到卧室,躺在了沉睡已久的双头人身边。
“木木,你已经睡了一周了,什么时候才醒呢?”莫溪飞侧过身,环住对方的腰身,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此时窗户轻轻发出敲击声,莫溪飞愣了下,然后见怪不怪地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黑漆漆的屋外,只有屋内的灯光晕染一小块的边缘,而就在这一点点的视野中,一对白色的附肢局促地出现在三楼的窗边。
这是那天之后就一直绕着屋子打转的东西,莫溪飞看不见它的全貌,只有很多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附肢每天会出现在他面前。
有时是自己下山途中偷偷躲在树干后,但是傲然的外形让它无所遁形,亦或是像现在,悄悄用不会击碎玻璃的力道敲击窗户引他出现。
虽然对这东西的第一印象很血腥残暴,但是莫溪飞的内心将迷雾内的一切都当作双头人的部分,所以并不会恐惧或者抵触。
他推开窗户,看着不断相互磨搓的尖端,没忍住好奇,抬手碰了碰——附肢瞬间不动,仿佛害怕自己的动作会误伤对方,只像个白色雕塑一样任凭他的观察和抚摸,但是属于他温热的触感还是让这神秘的附肢颤抖。
莫溪飞挑了挑眉,有些念念不舍地收回手。
摸起来很冰凉,如果在盛夏抱着这东西还挺降温。
“有什么事吗?”
白色的附肢很有灵性,莫溪飞看不见它的耳朵,也没在稠密的刚毛里看见眼睛,但是直觉上就是笃定它能听见。而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想,它总能准确地明白自己的意思,甚至能毫无阻碍地和他进行一些肢体上的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