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出来仔仔细细环视一周,没有看见任何一颗带黄毛的脑袋,也没有看见昨天黄毛戴的灰不拉几的帽子,倒是在远一点的地方又看见了秦孝。
可元京墨往那边走,秦孝也转身走了。
“京墨!干什么去?”
元京墨一回头:“爸?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不用来接。”
“一脚油门的事,上来,把车斗里的厚衣裳披上,帽子也戴上。”
“哦好,”元京墨边老老实实裹衣服边往秦孝刚才在的地方看,什么都没看着,“爸你真的不用来接我,爷爷一直让我多运动,本来高三就没体育课了,也就上下学走一段算运动。”
“就接完这星期好吧?”
一周五天学已经上过来多半,就还两天,元京墨知道爸爸是不放心没坚持说什么,答应着又忍不住往远处看了一眼。
秦孝每天都来学校这边有事吗?
应该不会。
就这两天的话下次怎么找他呢?
没成想转天就又看见了,还是清早,还是远远的,这次元京墨清清楚楚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和他对上了视线,可秦孝还是没反应地转身走了。
有一又有二,元京墨路上留了心,偶尔似乎感觉有人远远跟着,可回头确实没看见什么人。下午放学找得比前一天更仔细,最后远远看见一家小卖部旁墙边停着辆眼熟的二八横梁自行车。
就是秦孝的,元京墨坐在他爸的三轮车上紧紧盯着想,车把上还挂着邮包呢。
周五早上元京墨有经验了,打地道战似的早起早吃饭悄悄出门,出去就往前两天秦孝在的地方跑,等了将近十分钟,可这次索性连人影都没看到。路上有几次元京墨感觉自己隐约听见刹车声了,可也无从确认是不是幻听。
下午也没见着那辆自行车。
“爸,咱先不回家吧,我想去街上买鸡蛋糕。”
元长江于是拐了个弯:“行,想吃给你买。”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带钱了。”
“哟,你那点零花钱还有剩。”
“我勤俭节约呗。”
元长江在前边一阵笑。
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没短过花用,不过元长江和林珍荣都不是溺爱孩子的,压岁钱一般给元京墨留一百其它都给存在单独的存折里。平时的零花钱小时候是元京墨想买东西了和林珍荣要,后来大了就每天给,初中一天五块高中一天十块,要充饭卡或者买文具教辅了说一声他们另外给。
水果吃食家里从来不断,元京墨平时走读没多少花钱的地方,在镇上同龄人里经济方面算宽裕的,但真要买点什么也不经花。
不过元京墨从小不乱花钱,还能有自己的小金库。
元京墨爱吃的那家鸡蛋糕是镇上最贵的,别家一斤卖七八块,他家卖十八块。不过确实好吃,外面一层火候恰到好处的薄酥,里头细嫩绵软,一口半个都不噎嗓子。
寻常鸡蛋糕只有刚出炉的时候最好吃,一放吃起来就干散,便宜不压称,一斤能有一大兜。这家鸡蛋糕分量重,八个就足一斤,不知道怎么做的,在店家说的夏一天冬三天的存放期限里都好吃。有独家手艺在,价格贵也不缺生意。
元鹤儒出门有时候碰见当地有名的鸡蛋糕会往回带,都没这家做得好吃。
“要两斤,一斤单个包起来一斤直接装袋子里就行。”
元长江听着有门道,故意问:“买多吃不了放干巴了,又不远想吃再来买不行?”
“我有用呢,”元京墨专心看着店主包鸡蛋糕的动作,伸手指了指,“那个有点裂的换到袋里吧。”
店主利索给换了,笑着说:“要送人啊?那我给你包两层,板正。”
“哎,好的谢谢。”
“你家这孩子真讨喜,懂事儿。”
元长江在一边乐呵呵的,自家儿子从小被夸到大,都听惯了。
一斤鸡蛋糕整八个,店主用方方正正的小号油纸逐个包好,然后铺平大号的油纸在中间垫了方形纸板,四个鸡蛋糕放上刚好。四个一份用了两大张油纸,最后叠在一起系好麻绳,顶上寄了个漂亮活结。
塑料袋里的直接挂三轮车车把了,油纸包好的元京墨放手里提了一路。
晚上元长江吃着裂口的鸡蛋糕跟元鹤儒和林珍荣说话打趣,元京墨身为主人公从袋里摸了个颠掉酥的,边吃边说:“爸你明早把我送到下溪去吧。”
“找秦孝啊?”
“嗯,他帮了我好几次,还没谢谢他呢。”
“我可是一早就得走,你起得来?”
元京墨边摸第二个边点头:“起得来起得来,你叫我就行。”
就是因为得起早才今天下午就买了的,要是明天上午等店里开门买了再去肯定堵不着人了。
对,堵。
历时三天元京墨算是明白了,秦孝八成是故意躲他呢。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躲的,反正该谢的必须要谢。
总不能是听他说谢谢听烦了,元京墨边吃边琢磨,大不了他明天少说两遍呗。
林珍荣笑着给元鹤儒的茶壶里添热水:“那你估计玩到什么时候,让你爸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走回来就行,午饭前回来,说不定没多会儿我就回来了。”
“得走半个多小时吧。”林珍荣说。
元长江笑“哼”了声:“上下学那截路他都能走十好几分钟,从下溪走回来咱家明天吃不上晌午饭了吧。”
元京墨含糊不清出声抗议:“哎呀我放学不着急才走得慢,明天我快点走。”
“走走路行,真走累了遇见来镇上的让人捎一段,”元鹤儒慢悠悠喝了口茶,“就得多动,你要是天天早上起来跟我练练五禽戏这冬天都不带感冒的。”
元京墨吃完手里最后一口,捧起杯子说:“那我还是感冒吧。”
“你这孩子,感什么冒,乱说话。”
“哎哟,咱京墨这点儿出息......”
元京墨真心觉得克服感冒比克服早起简单,别说像爷爷一样鸡才打鸣就亮灯,比平时上学早半小时被叫起来就感觉不行了,甚至认真考虑了考虑今天下午再去买一份明天去下溪的可行性。
“昨天谁说起得来的?”元长江说他,“还跟我一块儿起,我都烧开两壶水灌满咱家暖瓶了。”
元京墨一激灵迷糊轻了点:“几点了?晚了吗?”
“再不起就晚了。”
元长江故意不说时间,元京墨自己坐起来终于看清楚表上刚六点时盹也醒得差不多了,呵欠连天地起了床。
到下溪时还没到七点,天刚全亮透。
他上学都没这么早出过门呢。
“他不会还没起吧?”
“你当人家像你似的,我去干活路上碰见他好几回了,”元长江扭头看着元京墨跳下车,“慢点儿,你往前走到那个电线杆拐进去就是,就一家。”
往前再走三轮车不好调头,元京墨跟他挥挥手看三轮车开走了就转身往前,边走边把要滑下来的书包带往上提了提。
这两天降温,他穿上棉服了,书包东西少了总觉得要掉。
往前走到电线杆,往里拐,确实就只有一家,也确实是两扇黑色的铁门,但是——
元京墨看着门上硕大的锁,傻眼了。
这才几点?已经出去了?
这种铁门不是最老的那种栅栏样式,没法从里面锁外面,不可能在家。
元京墨不死心地掀起旁边能伸进去拉插销的铁片往里看了看,安安静静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歪歪头勉强能看见有间屋开着窗。
平时家里都起来之后林珍荣也会挨着开窗,睡了一晚的屋子得通风。
元京墨叹口气,四处看了看,只有门前这块地铺了水泥,于是从书包里摸出本子撕了两张纸垫着认命坐下了。
他往书包里装书本想的是万一秦孝没起他在门口等着的时候还能背背单词做做题,结果秦孝起倒起了,他还是得在门口背单词做题。
背了会儿觉得屁股又冷又硌,元京墨把书包折起来放在纸上拍拍:“辛苦了。”
垫着坐果然舒服多了。
中间有几个人路过问了两句让去家里等,元京墨都没答应。好在秦孝家在最边上,经过的人不多,不然这一上午元京墨什么都不用做光回话了。
单词句子选段都背过,题也马上做完了,元京墨看看时间,十点四十。他最晚十一点就得往回走,一般人回家吃午饭都要快十二点,他如果等到秦孝回来吃午饭家里肯定着急。
真要等的话找家有电话的打回家说一声也行,可元京墨记得秦孝从来不愿意跟别家人一起吃饭,自己在这等到饭点不方便。
饿了。
早上起得早没胃口吃得少,又被旁边鸡蛋糕的香味隐隐约约勾了半晌,元京墨眼睛一行行看着阅读理解题,手很诚实地拽开了系好鸡蛋糕的麻绳。
一时半会秦孝估计回不来,鸡蛋糕放太久就没那么好吃了,下午再去买新的。
他先垫垫肚子。
这家鸡蛋糕又香又甜,而且还甜得刚好,属于元京墨最喜欢的甜又不太甜的范围,吃多少都不腻。
一块解馋,两块正好,三块顶饱,四块......
“元京墨?”
熟悉的刹车声。
元京墨颊边鼓着,手里刚拿起一块焦焦黄滚滚胖的鸡蛋糕,两眼圆溜溜瞪着出现在跟前的秦孝,没出声。
“找我有事?”
元京墨吃力咽下嘴里的鸡蛋糕,看看手里又看看身边只剩了点沫的油纸,最后一厘一厘转向正看着自己等回答的秦孝:“额......”
第07章 笑
秦孝拐弯看见门口有个人。
一眼就认出来了。
雪白的球鞋和棉服,水洗过的蓝牛仔裤,并着曲起的腿上支着书。规规矩矩在地上坐着,半只手掌缩进袖口的右手攥着笔,头半低看着书,另一只手精准伸到旁边敞开的油纸包装里拿出块糕点。
冬天的衣服厚不好洗,而且不像夏天换得勤,鲜少有家长愿意给小孩买白衣服,许多女生难得买件浅粉淡黄都要出门做客或者过节才穿,更别说男生了。
除了元京墨秦孝没在镇上见过第二个穿白袄的男的。
白色不耐脏,不过秦孝每次见他穿都干干净净的,没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