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啊。”
“明天你家里不忙?”
三十前一天家里要忙的事多,秦孝就是想到这个才专门提前了一天去给几户老人家里贴对联。
元京墨说:“我爸妈不用我干活。”
说是这么说,元京墨想想自己在家往爷爷那边来回跑个腿的作用还是有的,于是没再说过来,只提醒秦孝除夕别忘了去接他,不然他就自己来。
秦孝还是那句:“在家等着。”
鞭声炸响,灯笼高照,除夕转眼就到。
元长江最开始听元京墨说晚上要去秦孝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折腾劲儿的,让秦孝直接在他家过年多好,然后想起来秦孝不愿意在别人家过年。后来说:“你让秦孝在咱家玩不行?”
“那他回去家里不还是自己一个人吗。”
元长江弄不懂自家儿子的想法:“你去玩完走了他家就能多个人出来?”
元京墨直搓胳膊:“爸,大过年的,你别吓唬人。”
“我......”元长江一哽,“得,愿意去就去吧,半夜还得让秦孝送你。”
林珍荣找出手电筒来,说:“京墨愿意过去要不就住一宿,可别半夜骑车,过年热闹晚上也不如白天好走。”
元京墨小鸡啄米式点头,表示非常愿意。
元长江在旁边长叹口气:“行啊,也就这么大能好得穿一条裤子,等以后都娶了媳妇儿谁还有工夫一趟趟来回跑。”
前天贴完对联路上想的一堆元京墨都快忘了,元长江一句话又给勾起来。元京墨不乐意地嘀咕:“怎么就不能了。”
“得顾媳妇儿孩子啊,时间就那么些,干活顾家都不够用。再说了,等秦孝娶了媳妇儿要是还天天这么载你,那人家媳妇儿怎么办,总不能跟后边跑吧?”
林珍荣哭笑不得推了元长江一把:“你这当爹的没个正形。”
秦孝来时年夜饭已经吃过有一会儿,桌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过来串门的邻居刚走,林珍荣正准备出门倒掉杯子里的茶水,元京墨正把桌上的瓜子皮扫进垃圾桶。
“呀,秦孝来啦。”
“大嫂,过年好。”
林珍荣笑着应:“哎,过年好,快进屋快进屋。”
秦孝进门先给元鹤儒和元长江拜了年,之后挨着元京墨坐下,聊着喝了杯茶才说:“那我带元京墨去下溪转转,玩会儿就回来。”
“我那会儿还说,你们愿意玩就好好玩,别晚上来回跑了,让京墨在你那里麻烦一宿。”
秦孝一怔,说:“不麻烦,我路上慢点骑,明天早饭前送他回来,元大夫你们放心。”
三个人没有不放心的,秦孝说话做事一向是超脱少年人的稳当,就是送秦孝出门的时候元长江拍着秦孝肩膀一连说了几次麻烦,秦孝都答:“没有。”
不到门口又有人来玩,秦孝和来人打了招呼便让元长江他们先回屋,元京墨也不愿意让送,林珍荣就把手电筒给他没再往外走。
到门外终于暂时没了别人,秦孝跨上自行车元京墨跨上后座,刚坐好就往秦孝背上一撞。
秦孝对他的反应大概知道点,转头看从刚才就有点蔫的人:“怎么了?”
“没事儿。”
“手电筒照我脸了。”
元京墨直起身子要看,秦孝说:“给我吧。”
“你怎么拿啊?”
“一只手也能骑。”
元京墨撇撇嘴:“你两只手骑都能蹦到石头。”
秦孝要笑不笑看他一眼:“要不你骑。”
元京墨把手电筒塞给他不说话了。
秦孝确实能单手骑,而且能骑得很稳,不过这会儿也确实没打算真单手骑。他从车把上挂的邮包里找出个透明塑料袋把手电筒装进去,系在车把上又绕了两圈,手握住车把手电筒也就固定住了。
元京墨不出声看了会儿,忽然喊他:“秦孝。”
“怎么了?”
元京墨又一脑门儿磕在他背上,隔几秒闷声问:“你一定要娶媳妇儿吗?”
第21章 除夕
从镇上走的路上一直遇见人,秦孝骑得不快不慢,打个招呼应两句刚好骑远。
这边的人元京墨都熟悉,不用攥着秦孝的衣服扯。
到了没什么人的一段元京墨就熟练低头撞在秦孝背上,不过这次没说话。不仅这次没说话,还想让时间倒退一小段把上次说的话塞回肚子里。
已知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秦孝问“什么?”,他立刻回“没事。”,求解,秦孝没听见和听见但无语之间哪个概率更大。
元京墨叹口气。
他是怎么能把这种没脑子的傻瓜问题问出口的?
不娶媳妇,难道打光棍么。
所以......人为什么,不能打光棍呢?
“元京墨。”
元京墨顶着秦孝后背动了动脑袋示意自己听见了。
他劲儿小,又隔着厚衣服,撞到背上都软乎乎地没力道,这样动两下就更轻,像隔着一层又一层往痒处挠,起初的没解决,倒引着周围生出更多。
已经骑到空旷大路,交错不停的鞭炮声都隔了距离,秦孝放缓速度,说:“看天上。”
元京墨先是仰头,然后顺着余光往侧边转:“好多烟花!”
几乎连成片的烟花。
隔得很远,分不清是相邻的镇还是更远的地方,没有房子挡视线,所有交错绽开的烟花都能看见。
元京墨没这样远远看过成片的烟花,夜晚是最能映衬出光亮色彩的,这么远的距离,连炸响声都听不清楚,却一样五彩斑斓,耀眼夺目。
不长的一段路秦孝骑了许久,直到天边的烟花逐渐稀疏才拐弯骑进村子。
元京墨显而易见地心情好了,在后座扬着声音说自己家也买了这种大烟花,可惜他没想到,应该带几个来和秦孝一起放的。
“我那里有。”
“你买烟花啦?”元京墨意外得不行,“你居然会买烟花!”
“我不能买?”
“能呀,能能能。你买的什么样的?大的还是小的?”
“都有。”
“哇,你买了多少啊?”
“不多。”
“不多是多少?有往天上放的大的,那有手拿的呲花吗?”
“等会儿自己看。”
反正已经快到了,元京墨也不怕秦孝卖关子,扶着秦孝的腰哼了两句歌,随着调子轻轻晃脚。
秦孝没从村子里穿,绕了点路从另一边走了条小道,不会遇到人,一拐弯就到家门口。元京墨跳下来去开门,秦孝跟在后面进门关门。
屋里留了灯,透过门上几块玻璃洒在院里,足够元京墨小跑到屋门口去。炉火烧着,桌上放着香蕉、橘子、鸡蛋糕,元京墨平时用的那个玻璃杯盛了半杯水放在桌边,应该已经凉了,想喝的时候兑点热的就可以。
秦孝过来时他还在刚进屋门口的地方站着,刚才还一时半刻都等不了地要进来找烟花,这会儿倒不动了。秦孝抬手推着他一边肩膀转方向:“在那——”
元京墨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两人挨得近,一前一后时不觉得,忽然面对着面就格外逼仄,空气都不流通似的。秦孝要往后就只能一步退到屋外去。
不过秦孝也没机会往屋外退,元京墨忽然把他抱住了。
胳膊环着秦孝的腰背,路上戴的米白毛线帽还没摘,挨着秦孝的侧脸,毛乎乎的。
秦孝推着元京墨转方向的手还抬着,僵了好一会儿才往下放,游移几次最后还是落在元京墨背上,轻拍了两下,难得软了声音,问他:“怎么了?”
元京墨摇摇头笑嘻嘻松开他:“一进门看见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太感动啦,送你一个新年拥抱。”
秦孝让他一会儿蔫一会儿笑弄得没话,顿了会儿让他别在门口堵着赶紧进屋去。
其实每次来秦孝都会准备很多东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元京墨忽然过来的时候炉子总需要现生火,秦孝知道他来的时候炉子每次都烧着。今天除了把吃的都摆在桌上之外其实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元京墨也不真的是因为这些。
只是平时总是他跟在秦孝身后进来,今天忽然在前面推开门,不知怎么就想象出秦孝每次回来的样子。
灯一定是灭的,桌子上不会有零食,炉子熄着,整间屋子安静空荡,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在家里聊天的时候元鹤儒说他们两个穿着一样的袄坐在一块儿像兄弟俩一样,元长江笑着说那给秦孝压辈分了。元京墨当时正想着别的一听即过没入心,这会儿才忽然觉得真那样也挺好的。
“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秦孝刚给他兑了水准备给炉子添炭,被这忽然冒出来的当头一句砸得坐在马扎上没动弹:“什么?”
“我愿意跟你分爷爷还有爸妈,房间、书,吃的用的都愿意和你分,零花钱也分一半给你。”
元京墨从小没在吃穿花用上受过短,很多小孩都有过的经历——比如小时候不懂事在集上碰见玩具就要,家长不给买小孩不肯走最后被打一顿——元京墨从没有过,他每次想要什么,想要元长江就给他买了。
小时候有段时间他爱玩那种巴掌大不能充气的小皮球,特别容易瘪,瘪一点气弹不高了就想要新的,元长江就一个接一个给他买,买到后来他终于玩够了,瘪掉的小皮球攒了足足半床底。
镇上哪怕再听话的小孩,从小到大也有挨过骂的时候,更别提不听话的,鞋底扫帚柳枝竹条衣架子,什么都有可能成为被教训的工具。只有元京墨从没有,元家三个长辈连重话都没对他说过。
元鹤儒疼,元长江林珍荣宠,元京墨就这么长大的。
他后来认真分析,觉得家里经济情况在镇上算不错占一方面,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占一方面,还有一大重要原因是爸妈只生了他一个。
元京墨一直很庆幸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他喜欢独一份的对待。
秦孝是第一个让他愿意把自己的“独一份”分出去的人。
一样一样数愿意分给对方什么显得孩子气,但元京墨说得很认真。最后他说:“秦孝,我的所有东西都愿意分给你。”
秦孝就那么看了元京墨一会儿,末了起身按着元京墨的头顶晃了晃,说:“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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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在屋里待多久,秦孝提着烟花元京墨剥着橘子往院子里走,到了院里元京墨把手里的橘子皮给秦孝换过烟花来,兴致勃勃蹲在地上挨着摆成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