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的声音很近,在门口边上。
“衣裳给我。”
元京墨愣了下,连忙伸手递出去,半个字都没多问。
刚才秦孝给提水架盆进进出出好几趟,元京墨听见声总觉得好像下一秒秦孝就会进来。
周边这点空,藏都没处藏。
毛巾跟干净衣裳提前拿进来搭在竹竿上了,之前给他买的香皂搁在脸盆架上,秦孝平时不用,元京墨之前只有洗脸洗手用,挺长时间都没用小多少。
光洗脸洗头发就换了好几遍水,元京墨想起来刚才秦孝提两个暖瓶两桶水进来他还说用不了,这会儿才觉得秦孝简直太有先见之明。
不然水不够可没法跟递衣服一样,只伸伸胳膊就递了。
热水凉水足够多,元京墨能尽情用,身上抹了三遍香皂才觉得干净舒服了,最后一遍澡冲完,两个满满当当提进来的水桶一个空了另一个只剩下淹不过水瓢的底。
秦孝给拿的毛巾衣服都是洗过的,能闻见很淡的洗衣粉味儿。毛巾是秦孝家替换用的两条毛巾里的其中一条,短袖是秦孝最常穿的黑色,只有中裤是第一次见。
有点灰有点蓝的颜色,带着不显眼的细线格子,样式是大人裤子最常见的那种,前边拉链扣子腰上有系皮带用的腰袢,摸着像没怎么穿过。
元京墨不用比量就知道肯定不合身,于是先把短袖套上,之后挂空档穿中裤。没想到穿上之后没有想象里那么肥,虽然松松垮垮,但松手中裤的腰起码能在他胯的位置卡住。不过就算能卡住胯也没法这么穿,裆落下去一截,不像样。元京墨往上提到合适高度,隔着短袖攥住裤腰,出去找秦孝。
出来打眼就是挂在院子铁丝上的衣服。
秦孝把他衣服洗了,从里到外,全部洗了。
内裤挂的位置最显眼,在黄昏时候院子仅有的小块太阳地里。
别的衣服还在滴水,只有内裤没有,元京墨经过顺手摸了摸,一摸才发现居然已经不太湿了。
地上没有滴水的小坑,不等元京墨想明白,一抬头又看见窗台上摆着他换下来的球鞋。
刷过了,从透气网到鞋沿全都是干干净净的白,丁点脏都没留下。
“元京墨。”
元京墨听见声音转头,看见秦孝从屋里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恍惚了下,一时间没说话。
就那么看着秦孝,直等走到眼前都没应声。
“腰带系上。”
“哦,”元京墨接过腰带,又答应一次,“哦。”
要顾着不让裤子往下掉,元京墨只分得出来一只手穿腰带。可明显一只手不太够用,尤其身上秦孝的短袖又肥又大,他看不见腰袢在哪儿,只能摸索着来。
其实也不算很麻烦,顺着裤腰摸过去就——嗯?
元京墨一下仰起脸来,秦孝没什么表情,不过手上动作的意思很明显。
不用自己费劲元京墨求之不得,利索松开腰带把正在进行的系腰带大业转交给秦孝,还主动撩起来短袖下摆免得碍事。
“这条裤子是以前的吗?”
“嗯,”秦孝说,“上学的时候镇上裁缝店给的。”
“你没太穿吗?摸着挺新的。”
“做小了,没穿。”
元京墨点点头,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都是一样在秀溪长起来的,结果秦孝以前穿着小的衣服他现在穿都肥,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腰带卡进倒数第二个孔,不松不紧,元京墨伸手试了试,忽然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穿着肥的?本来我还想找你要根鞋带系上来着。”
秦孝看了他一眼,没回前边的问句,只说:“鞋带短。”
“用鞋带的话不用一整圈全穿,”元京墨用手在腰上比划,“把侧边两个腰袢穿上系起来就行。”
说完没听见应声,元京墨抬头,对上秦孝静静看着他的视线。
有重量似的。
不等细想,秦孝的亲吻已经压了过来。
元京墨身子微微后仰,腰挨着秦孝的胳膊,脖颈贴着秦孝的手掌。后来亲得久了,就踮脚环住秦孝脖子,把自己整个挂在秦孝身上。
“嗯……”
秦孝松开点:“嗯?”
元京墨手指往秦孝领口钻,勾着刚才只露出丁点的红绳往外拽,是阿嬷留下的朱砂。
“你戴上了啊,”元京墨说话带着接吻后的喘,“不先洗洗吗?”
“不用。”
元京墨枕在秦孝肩膀上,拿近朱砂闻了闻,没闻到味儿,就把朱砂又从秦孝领口塞回去了。
他做这些的时候一直倚着秦孝,没骨头一样全靠秦孝撑着劲,后来秦孝把他往上一抱,元京墨下意识抬腿往秦孝腰上去,彻底挂在秦孝身上被托着往屋里走。
“得记得去二奶奶家给我爸打个电话。”
“嗯。”
“等……咳,”元京墨含含糊糊说,“等一会儿的。”
“嗯。”
“不许笑!”
秦孝这次实实在在笑了声。
夏天衣服单,起了反应太明显,根本没法见人。元京墨被搁在大椅子上坐着,瞥见秦孝某些地方明明比自己还厉害,可偏偏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怪气人的。
“晚上想吃什么?”
元京墨眼睛立刻亮了亮:“能烤串儿吗?”
“能。”
“那吃烧烤吃烧烤,”元京墨不气了,“对了,一会儿你去二奶奶家替我打电话行吗?”
“行,”秦孝应完问他,“怎么?”
元京墨眨眨眼,话说得慢吞吞:“就是,直接穿裤子,感觉有点奇怪。”
“先凑合会儿,快干了。”
秦孝这么说元京墨忽然想起来:“我那会儿摸着就已经不湿了,好像也没滴水,你怎么弄的啊?”
“用毛巾卷着攥了。”凉茶壶里水不多了,新添上得有一会儿才凉,秦孝把剩下的凉茶倒出来,问:“喝水吗?”
没声音。
“元京墨。”
元京墨一脸懵到不能更懵的表情:“你用,毛巾……给我攥内裤?”
毛、巾、攥、内、裤?!
元京墨眼睛溜圆,隔着纱网门看铁丝上和衣服挂在一块的毛巾:“那条不是你擦脸的吗?”
秦孝:“洗了。”
元京墨:“可是——”
秦孝把杯子放在他手边:“水。”
元京墨看看外边,看看秦孝,最后两只手端着杯子,试图从水里看出朵花。
秦孝让元京墨的模样闹得想笑。
他内裤都穿旧了不说,大小也不合适,元京墨只能穿自己的。现在天还热,毛巾吸完水很快能干,不耽误穿。
这么想就这么弄了。
在秦孝这儿根本不算什么事,可看元京墨的反应简直像被雷击一样。
“好了,”秦孝伸手按着元京墨的头晃了晃,“我去打电话。”
“啊,那个……”元京墨一出声秦孝就停下看他,元京墨想了想,让秦孝先去打电话,打完回来再说。
他想和秦孝说买了手机的事。
本来回去就是专门拿手机来着,可后来忘在脑后了,现在还在他柜子里。
仔细算算也来得及,明天早上回家去拿,然后来秦孝家一起研究研究,吃了午饭回家去收拾东西就好。
元京墨自己盘算得挺好,没想到秦孝回来和他说,元长江嘱咐让明天早上早点回去,说元京墨的舅家和姨家明天都过来。
知道元京墨马上开学走了,来玩玩,吃个饭。
时间说没有就没有了。
明早回家之后不能再来,后天就要走了,元京墨爸妈一起送他,早早出发,没法和秦孝见面。
忽然一下,就只剩了今晚。
元京墨告诉秦孝买手机的事,没得到预想里的责怪或者拒绝,秦孝只是愣了下,而后答应明早去拿。
两个人一起洗肉、洗菜,洗签子切肉块,搬架子做烧烤……从太阳落山到繁星满天,没来得及聊什么做什么,夜就深了。
元京墨被秦孝抱着从房顶下来,困了又不肯睡,撑着眼皮和秦孝说话。
“手机打外地号,前边不用加0。”
“嗯。”
“明天要把我的号码存到手机里……”
“记住了。”
“秦孝……”
“嗯。”
“会……想我吗……”
元京墨声音越来越小,被屋里的风扇声和屋外的蛙叫虫鸣盖过去,字句几乎无从分辨。
秦孝在床边坐了很久,久到蛙叫歇了,虫鸣停了,月亮悄悄照进窗,窥见一方静谧里无人知晓的亲吻与声响。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