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发视频是真的,但这么被正经说给镇上管事的人,万一舒清也问他一句能不能看,蒋烈还真抹不开脸。
“书记,”谢一鸣在舒清看过来后说,“乡镇上可能接触网络偏少,但今后几年互联网肯定会发展飞速,如果想通过网络宣传,我建议注册一个专门的账号长期活跃,镇上官方的人来操作最好。”
舒清听得认真,缓缓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我之前只是随口一提,倒没有真的深入思考怎么落实。”
元京墨手指在下巴上点啊点,终于想起来,这股熟悉的气息,是政治课本的味道。
蒋烈更直接,刚才因为账号不用接受“检阅”松了口气,这会儿气更松,没忍住扭头打了个呵欠。
又一个。
第三个。
第五个。
忘数了。
终于,聊完了互联网新媒体,又说完了泉水保护生态治理,热情大姨寡言大哥们先下了山,元京墨少见的惊讶语气终于让蒋烈停止呵欠睁开了眼。
“我在校图书馆见过你的书!”元京墨手里拿着黑框眼镜男人的本子和笔,因为太过惊讶声音都破了点:“天啊我居然碰见活作者了!”
“啊不是,”元京墨把秦孝碰了下接着反应过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现实里的作者,现实里。”
男人不腼腆的时候笑起来颇有些温文尔雅的味道,说:“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学校图书馆包容度挺高的。”
元京墨差点没理解上去这句“包容度挺高”的意思,先没忍住跟着笑了笑,接着声明:“那本《林中壑》借的人可多了,我觉得写得特别厉害。”
男人有些意外似的:“你读完了?”
“咳,”元京墨挠挠脖子,如实说,“看了一点。”
舒清笑起来:“我都拖了小半年才读完,你们这个年纪肯定更不爱看。”
男人丝毫不恼,眼里含着笑说:“那时候爱卖弄高深,遣词造句晦涩得很,这本以后如果能出版我送给你们,说不定能看两点。”
蒋烈凑过来看元京墨手里写了许多名字和符号的本子,问:“什么两点?”
元京墨刚当着作者本人说书没看下去,这会儿还要重复,看着提问的蒋某人一整个面无表情:“比之前看的一点,多一点。”
“噗——”
“哎呀不准笑!”元京墨把本子笔塞给他:“我签完了,你快签!”
蒋烈接过来,辨认中央竖着写的毛笔字:“……下、川?”
男人笑着推了推镜框,解释说:“《溪下川》是书名,这张纸到时会放在扉页,上面是写这本书时在秀溪遇见的人,名字或者什么都可以,很多不识字的人会直接划一道线。”
蒋烈没所谓,找了个空唰唰几笔写完,还把最后一个点画成了小爱心。
谢一鸣挨着写了,蒋烈咬得牙根发酸,恨不能用眼神把本子烧出洞。
纸笔传给何雨婷又转给秦孝,元京墨接过去欣赏了一会儿秦孝和他重叠一笔的名字,点了点数:“乔植呢?”
元京墨环顾一圈,小跑过去:“你怎么站这么远,就差你了,给。”
乔植下意识接过,先看到最下方一行小字。
【谨以此书敬吾妻志】
笔尖无知觉触在纸面,缓缓洇出墨点。
元京墨听见身后的说笑声扭头看。
乔植旋紧笔帽,没有签。
第77章 八卦
中间几天大家都是在秦孝家住的,一块儿做饭吃饭,一块儿上山下水,疯起来没日没夜的。
有次元长江开着三轮过来送东西,想着小孩觉多怕早上去耽误睡懒觉,特意选了中午头,结果到的时候就秦孝一个人正在院子阴凉地里给自行车链子上油,另外几个睡得个顶个的熟,一看就不是午睡,是根本没醒。
“四仰八叉坦着肚,小猪似的。”元长江回去之后和林珍荣说。
他送了不少东西,肉菜水果油饼馒头,二十多斤的大西瓜都搬了仨,可还是惦记,担心一窝小孩吃不好。
林珍荣给他捶了两下背:“小孩儿不都爱过家家吗,难得没大人在跟前,指不定多高兴。再说,有秦孝在,他有数。”
“是,秦孝有数。一伙人撒欢,我看着烤架小桌锅碗瓢盆的摊了一院子,估计把他累不轻。”
其实秦孝没累着什么,本身他体力精力格外旺盛不说,这几天不管什么事都是几个人一块干的,除了他烤串好吃烧烤的时候他烤得更多之外,其它时候连刷碗都是各刷各的碗筷,锅盘盆勺一人一个,再有多的不是轮流就是抽签。
哪怕讨论该轮到谁或者抽签的时间,足够秦孝把所有东西收拾完。
一开始也这样想过,可元京墨不让他包揽,拽着胳膊笑嘻嘻和他说,这样多有意思。
尽管蒋烈炒的焦糊土豆丝有点苦,谢一鸣的水煮肉片很水煮,乔植手打滑让三只盘子一命呜呼,但根据元京墨的满意度调查结果显示,大家这次秀溪之旅可以打上一百分。
当然,如果元京墨真的把满意度调查落实到群众中去,一定能感受到蒋烈的怨念。
——少爷第一次在李老头家见识到真正的农村旱厕。
其实不是没做过心理准备,据说他爸当年因为什么事必须在农村住一个月,实在接受不了,晚上打电话给他妈嗷嗷哭,第二天他的母亲大人就隔空给派去了一辆房车。
但蒋烈知道这事的时候对着他爸肆无忌惮一通嘲笑,到自己的时候要面子,誓要证明比爹强。
再者当时刚出了谢一鸣那档子事,他也没心情。
在元京墨家去厕所的时候做心理建设足足做了三分钟,没想到和他想的大相径庭,虽然没有反光的瓷砖和浅淡的香薰,但很干净,进门墙角的小便桶带盖子,再往里是一大块厚厚的水泥板,中间的圆孔也有个带把手的盖子遮着,甚至可以说很板正。
秦孝家的简单些,但大体和元京墨家的差不太多,就导致只在元京墨和秦孝家待过的蒋烈以为家家户户的厕所都是这样。
直到去了李老头家。
李老头家里保留着最初始的农村旱厕的面貌,露天没顶,地面上两块大石头,中间一个不满不铲的土坑,甚至沾染遗留物的铁锨和粪桶就在旁边摆着。
异味冲天、苍蝇成群,蒋烈努力不让自己联想刚才看见的蠕动的白色生命体是什么,进去一秒捂着鼻子跑出来扶墙干呕了好几分钟。
谢一鸣在旁边给叩背,等好点才问原因,蒋烈根本不愿意回顾,更不可能说。
“哎,”蒋烈看谢一鸣要去,连忙伸手把他拉住,“别去,憋会儿回秦孝家再去。”
“我不想去卫生间,就想看看。”
“有病啊,看厕所?”
谢一鸣停顿半秒,直接说:“看你怎么了。”
“你别管,我说不让去,你听不听?”
“听,”谢一鸣笑笑,“难得愿意理人,我肯定听。”
蒋烈松开他手甩在一边:“你也没多想理我。”
如果是别的,蒋烈说晚上出太阳谢一鸣都不会反驳,可这句谢一鸣实在没法认,冤枉死。
“怎么可能?从那天晚上到现在,我的心意说得清清楚楚。”
“别提那晚!”
“好,”谢一鸣从善如流,“那是因为什么,你觉得我不想理你?”
蒋烈深呼吸一口气:“你是不是在申请转学?”
谢一鸣张张嘴,不等回答蒋烈就又说:“我都已经知道了!”
“嗯,”谢一鸣垂下眼,“如果你真的不想继续待在同所学校,我走更合适。”
“我什么时候不想——”蒋烈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确在第二天发现自己闯下大祸之后,下意识想缩头躲,问了管家怎么申请转学回国。
只是问问,哪想管家是个大嘴巴!
“我不转学,也没有不想和你继续待在同所学校,”蒋烈难得用这种语气说话,“你的转学申请还能撤回吗?”
谢一鸣说:“能。”
蒋烈长舒一口气,隔了会儿,下定决心似的抬头和谢一鸣对视:“我和你赔罪,或者你上回来,咱们扯平,以后还和以前一样,行吗?”
“呵,”谢一鸣忽然嗤笑了声,语气随之冷淡,“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从那晚蒋烈在party上误喝了酒,到神志不清拜托谢一鸣随便找个愿意和他一夜情的人来解决,再到第二天早上在不堪入目的床上发现高烧的谢一鸣,蒋烈整个人都像在做梦。
后来在冷水里泡到醒过神,只觉得谢一鸣想掐死他都应该,他任打任骂,拳脚都能挨。
可谢一鸣自始至终没动他一根手指,甚至一直在哄他、帮他,瞒过家里、朋友、学校的全是谢一鸣。
以至于现在谢一鸣只是语气冷了冷,蒋烈就浑身别扭从心里难受极了。
他就没长受委屈的细胞,心里一别扭脾气就噌噌往外冒:“那你想怎么样?你说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我他妈不是同性恋也得喜欢你?谈不成对象朋友也不能做是吧,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为了跟我搞基?”
“对,是,没错,”谢一鸣每应一声就往前逼着蒋烈倒退一步,“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蒋烈,你说的上回来扯平对我没吸引力,如果只是想上你,那天晚上我能把你干死。”
蒋烈从没见过这样的谢一鸣,一时居然连反击都忘了。
“我还可以告诉你,那晚让你一次不是我不想,是我不愿意在你不清醒的时候用强,更是因为知道你的脾气,一旦我做了,你这辈子不会再看我一眼。如果有以后,蒋烈,那不是我的位置,你做好准备。”
“谢一鸣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申请撤回有15天冷却期,你可以在15天之内让我滚,我立刻跨国转学,不让你再见到我心烦。我不逼你接受,也不需要你赔罪,但想还和以前一样,不可能。”
“你想滚快滚啊!有本事现在就滚蛋!滚出地球!”
他脾气上来不管嗓门,元京墨秦孝乔植一个两个三个从屋里出来,后边跟着动作稍慢的李老头和围在脚边喵喵叫的猫。
“妈呀,”元京墨看完蒋烈又看谢一鸣,“这是怎么啦?”
蒋烈扭头就走:“他犯病!”
虽然一开始不知道他们两个具体因为什么别扭,但最近几天下来有目共睹地慢慢恢复正常相处模式了,哪想最后会又吵起来。
这次看着比开始更严重,蒋烈爆发了,谢一鸣都不理人了。
确切说,是不理蒋烈。
但人又一直在蒋烈边上,蒋烈爱吃的菜靠近放,鞋带散了会提醒,甚至蒋烈蹲下系鞋带谢一鸣都站在旁边挡太阳。
元京墨的八卦心史无前例地旺盛,恨不能生出一双透视眼,好好研究研究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情况。
可惜透视眼不可能有,连一块分析的人都没有。
秦孝估计比他少几根细神经,根本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也不感兴趣。乔植倒是雷达灵敏,可他这两天不在状态,经常性心不在焉,临走上车前还不知道怎么愣了半天神。
被蒋烈催了两次才上车,蒋烈和两名司机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像被训练有素的特工一样动作利落地开后备箱拿东西,一声不吭小跑进元京墨大门里放下折返,等元长江和林珍荣反应过来要拦,两个人已经回车里启动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