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隐舟瞥了一眼师彦, 道:“处理好了?”
师彦知晓喻隐舟说的是子情的尸首, 点点头,道:“是,已然处理好了,请君上放心。”
“君上……”师彦有些迟疑, 道:“太宰该当如何处置?”
方才喻隐舟去看过了大行令,也看过了子情, 但唯独没有看过公孙无疾。
公孙无疾被收了虎符,此时关押在圄犴之中, 犹如折断翅膀的飞鸟,卸去爪牙的老虎,再也没有甚么利用的价值。
喻隐舟眯起眼目,道:“不必着急,叶氏在雒师根基深重,周八师都是叶无疾一手调教而出,孤捏着他的性命,便是捏着周八师的命门。”
“是!”师彦道:“君上英明!”
片刻之后,师彦再次开口:“君上, 天子那边……?”
喻隐舟道:“天子醒了么?”
“没有, ”师彦摇头道:“听老乐……哦,听乐医士说, 天子的病情顽固,这次又伤了根本, 能保住性命已然不容易,至于醒不醒的过来,便要看天命,便要看造化了。”
喻隐舟淡淡的瞥了一眼师彦,冷漠的道:“你甚么时候,与乐镛走得如此亲近?你可知晓……”
喻隐舟的声音犹如冰凌,道:“乐镛乃是姚国余孽,非我族人,等他的价值用尽了,迟早是要死的。”
师彦神情一紧,嗫嚅道:“是,卑将只是……假意、假意与他打好干系。”
喻隐舟回到了正题:“如今虎符都在孤的手心里,天子醒不醒来,无关打紧,只要太子……”
太子攸宁。
喻隐舟的嗓音突然顿住。
“君上?”师彦奇怪的看着喻隐舟,还等着他的进一步吩咐。
喻隐舟喉结滚动,继续道:“只要太子在孤的掌控之中,其余不必担心。”
“是!”师彦再次道:“君上英明!”
师彦说完,喻隐舟陷入了沉默,师彦一时拿不定主意,支吾道:“君上,时辰不早了,再过一会子怕是要天明,今日太过闹腾,如今叛军、敌军已然俘虏,君上还是快些歇息罢。”
喻隐舟却道:“孤心中有事。”
有事?
师彦恍然大悟,道:“君上一定是担心北狄夜袭一事,请君上放心,北狄的兵马全部擒获,大行令被关押,公孙无疾也交出了虎符,便是连周八师……也翻不出一星半点子的风浪,一切尽在君上的鼓掌之中!”
师彦说着说着,颇为自豪,还做了个收拢手掌的动作,跟着这么一个运筹帷幄的国君,自然是值得自豪之事。
“师彦。”喻隐舟开口。
师彦拱手道:“请君上吩咐,卑将一定肝脑涂地,击身粉骨,在所不……”
辞……
喻隐舟淡淡的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么?聒噪。”
师彦:“……”
师彦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因着不知喻隐舟要做甚么,师彦只好垂首站在旁边,以免喻隐舟有甚么吩咐。
“师彦。”喻隐舟第二次开口。
师彦捂着嘴巴,使劲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说话。
喻隐舟无奈的看了一眼师彦,道:“你说……”
师彦眼巴巴看着喻隐舟,等待着他的号令。
喻隐舟平缓的道:“孤喜欢太子么?”
师彦眨了眨眼,沉默……
又眨了眨眼,迷茫……
终于开口了,道:“不——喜欢……”
不喜欢?喻隐舟刚想开口,孤也这么觉得。
师彦大喘气儿:“……么?”
喻隐舟:“……”
喻隐舟回头瞪着师彦,师彦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喻隐舟问:“在你看来,太子如何?”
“太子……?”师彦道:“按理来说,卑将身为臣子,是不该背地里评论储君的……”
但师彦的表情跃跃欲试,比他打了胜仗还要兴奋。
果然,师彦话锋一转:“然,太子生得俊美出尘,仿佛天人下凡,姿仪绝世,令人打眼一看,很难不心生欢喜!再者,太子秉性温和,虽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便倒,需要旁人保护一般,实则太子一点子也不给旁人添麻烦,反过来还总是帮助旁人!这般相貌既俊美,秉性又亲和的太子,很难令人不喜欢罢?”
师彦说着说着,还嘿嘿傻笑了一声,不由自主红了脸,露出一丝少年人的羞赧。
“哦?”喻隐舟挑眉:“这般说来,你也喜欢太子了?”
师彦顺口道:“卑将当然也喜——”
说到此处,师彦后背凉丝丝的发麻,总觉得“喜欢”这两个字,说出来如此的冻舌头,被夜风一吹,自己的舌头一定会掉!
师彦改口道:“卑将……卑将不敢置喙。”
“呵呵。”喻隐舟笑了一声,意义不明,转变了话题,道:“孤好久都未指点你功夫了,今儿得闲,你与孤演武场上比划比划。”
“啊?!”师彦目瞪口呆,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么黑的天,不该歇息睡觉么?也叫……得闲?
师彦被迫跟着喻隐舟进了演武场,有些迟疑的道:“那个……君上,卑将最近跟着君上南来北往的跑,武艺似乎……似乎有些子生疏,还请君上手下留——哎呦喂我的娘!”
一句话还未说完,喻隐舟出手如电,一拳打在师彦胸口。
师彦下意识伸手格挡,手掌外翻交叉,硬生生吃下这一拳。
咚——
狠狠坐了一个大屁股蹲儿,没能爬起来,但听风声虎虎而至,是喻隐舟的第二拳到了鼻尖。
“啊!”
师彦大喊,顾不得章法招数,抱住脑袋护住脸面,一个翻身窜起来,大喊道:“君上!别、别打脸!”
“君上,卑将认输了!”
“哎呦——”
“饶了卑将罢!”
“啊呀,卑将再也不敢怠惰了,一定勤加习武!”
叶攸宁靠在叶云霆的怀中,仿若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宝宝,卸去所有的心防,困顿席卷上来,毕竟已然是后半夜,忍不住眼皮发沉,脑袋一垂一垂的,稍微挣扎了一会子,便靠着叶云霆的胸口,睡了过去。
“哎呦喂——”
“疼啊!”
“君上您下手轻点!”
叶攸宁一惊,迷茫的睁开眼目,睡眼惺忪的揉了揉,嘟囔道:“嗯……?甚么声音,好似有人在哭?”
叶云霆看看了一眼营帐外面,低声道:“没甚么,困了便睡罢,哥哥守着你。”
“嗯,哥哥……”叶攸宁蹭了蹭叶云霆的胸口,又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沉的甜梦之中……
喻隐舟从演武场离开,已然天明。
他拍了拍手,将外袍套上,整理着衣袍道:“师彦啊,你这身手,还要勤加练习才是,若你都怠惰,如何替孤教导虎贲军。”
师彦瘪着嘴巴道:“……是,卑将受教了。”
喻隐舟抬手拍了拍师彦的肩膀,转身扬长而去。
师彦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酸疼的胳膊,揉着自己摔成八瓣儿的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出演武场。
“诶!老乐!”
大清早的,尤其是兵变之后的清晨,仆役都嫌少走动,有人雷打不动的已然晨起。
正是医士乐镛。
师彦揉着自己的屁股走过来,道:“老乐,你来得正好,帮我开一些跌打的伤药,哎呦……我、我屁股疼。”
乐镛平静的看了一眼师彦的……屁股。
师彦道:“你说……君上最近怎么如此的易怒?是不是合该吃点清心养肺的汤药?哎呦……我是不是哪里得罪君上了?”
乐镛摇摇头,叹了口气,从药囊中拿出一盒伤药,放在师彦手中,道:“外敷。”
师彦拉住他,道:“我胳膊也疼,一动就疼,你帮我上药罢?”
乐镛冷漠的目光下移,再次落在师彦大咧咧揉着的屁股上,停顿了片刻,更加冷漠,道:“自己上药。”
师彦看着乐镛冷漠离开的背影,嘟囔道:“还有没有点人味儿啊!”
喻隐舟回了营帐,将汗湿的衣裳换下来,换上干净的衣袍,经过一晚上的“锤炼”,喻隐舟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
眼眸微动,不知叶攸宁起身了没有。
太子向来没有懒床的习惯,自律的厉害,便算是头天夜里睡下的很晚,第二日到了天明之时,也会按时晨起。
“算起来……”喻隐舟道:“合该起身了。”
喻隐舟往太子营帐而去,熟门熟路的直接入内。
“太……”喻隐舟的话才在口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太子营帐之中,不止有叶攸宁,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王子云霆!
叶攸宁还未醒来,没有躺在软榻之上,反而是躺在叶云霆的怀中,很是依恋而放松的模样,那样毫无防备的睡颜,是喻隐舟未曾见过的。
叶云霆坐在席上,怀中抱着弟弟,叶攸宁睡得很香,很快便要天明,算起来也过不得多久,叶云霆干脆没有动弹,以免吵醒了弟弟。
这么一坐,竟然真的坐到了天明。
叶云霆看了一眼怀中的叶攸宁,低声道:“嘘——宁宁还在歇息。”
喻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