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阵子过来串寝, 他们说你最近请假, 不在学校里住。”梁云复注意到陆岁京, 打招呼。
陆岁京道:“临时有事, 出去了几天。”
梁云复随口问:“噢,去哪儿浪了?”
陆岁京敷衍了几句, 没有说得具体。
之前自己正和容念聊天, 秘书打进电话,告知陆岳有个亲戚突然中风,上了年纪没有抢救过来。
那户人家在上一辈就移居海外, 葬礼也办在大洋彼岸, 已经给陆家发来了讣告。
不知道陆岳是忙于公务实在抽不开身,还是不屑于把时间花在这上面,让秘书安排陆岁京代为出席。
陆岁京去了,上辈子也是这样, 自己替陆岳露了面。
他独自坐在教堂后排, 周围人悲痛欲绝, 耳边尽是哭声和安慰。
不过重生前后有所不同, 他曾经面对这些时,表现得浑噩又麻木。
那时他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太浅,紧握也好留恋也罢,用上全部力气也只是一场徒劳。
现在再度来到这里,陆岁京发觉自己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甚至能够感同身受,但代价令人不愿回忆。
€€€€可以这么说,他的痛觉是因为容念的死而被迫唤醒。
陆岁京对生死和离别尤为敏感,葬礼过程中心神不宁,以至于半途离场,一个人去教堂外透气。
很巧的是,这里就是上辈子容念留学过的国度,天空澄澈绿草如茵,鸽子落在许愿池边啄着凉水。
陆岁京在长椅上坐了许久,怔怔地看着前面的广场,一直到黄昏降临。
这是个多雨的国度,期间下了场雨,他却毫无反应。
陆岁京沉浸在自己的神游之中,整个人被水淋湿了都没察觉。
回到学校,他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医生,再根据嘱咐去医务室配了药。
校医知道他的情况,开药单的时候多说了一句,问他能不能接受这种副作用。
陆岁京点了点头,能快点好起来就可以。
虽然平时并不明显,别人很难看出自己的病症,但他并不想象上辈子一样,自欺欺人地拖下去。
来操场前,陆岁京吃过一次药,现在没感觉到有任何不适。
他在操场白线外面,看室友和梁云复他们踢足球。
“陆二,我们这儿有个人待会要去看电影,到时候缺个队友,你要不要一起玩啊?”梁云复邀请。
陆岁京道:“不了,你们再喊个人吧。”
于是梁云复去叫贺疏星,得知对方最近感冒。
他再去和容念打听,容念是有空,但下午有两节课,要过一会才能来。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可以,梁云复跟容念敲定,再和其他人说自己哥们能来凑人头。
“法学院颜值担当,你们踢球的时候都小心点,别把人家的脸磕坏了。”梁云复道,“到时候他们院里的人找你们索赔。”
有人问:“谁啊?贺疏星?”
陆岁京的室友道:“说的是容念?他长得确实漂亮,如果换一个性别,我肯定上手追。”
另一个室友没吭声,趁着一群人在七嘴八舌,找出梁云复的运动包。
他把补肾丸塞在了背包侧面的网兜里,没拉上拉链,到时候被梁云复一拎,就很容易掉出来。
这一会儿工夫里,陆岁京变得有些昏昏欲睡。
他冷眼旁观室友作案,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
得知容念要来,他去水池洗了把脸,想让自己精神一点。
折返的时候容念已经在了,把卫衣外套和梁云复的运动包丢一起,穿着清爽的短袖和运动裤。
“贺哥有没有事啊?”梁云复问。
容念道:“他和我待一起,我能让他有事?”
答完,他脑袋一偏,明亮的桃花眼望向陆岁京。
对方投来的眼神有些微妙,陆岁京察觉出一丝古怪,容念似乎对自己有些担忧。
……不是说贺疏星感冒了么?这时候应该挂心那个人才对。
陆岁京别扭地琢磨着,接着心说,可能是因为新药的副作用搞得自己脸色不好看,被容念捕捉到了一些猫腻。
想到这里,他有些得意。
看来容念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连这种小细节都能发现。
只是陆岁京不清楚为什么,这种挂心貌似难以启齿。
容念打量着不远处的陆岁京,明显有话打算说,但默默地抿了下嘴,有些话终究没有问出口。
陆岁京没懂这是在含蓄什么:?
一群人重新分队后开始踢球,容念在其中浑水摸鱼,偶尔球滚过来了,会跟着跑动几下。
他体质就比别人少出汗,夏天也难见他汗涔涔的样子,此时除了头发稍微凌乱,看不出来运动过。
中场休息的时候,容念接过别人递来的矿泉水,没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
鱼西湍堆他绕过其他人,坐到陆岁京身边喝。
余光打量着英俊高挑的男生,容念不可思议,即便陆岁京有些病恹恹的,也不至于肾亏吧。
当然,这种东西光看表面说不准,有些人可能就是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
容念内心一阵纠结,再想到搜索页面里的对话。
他问了那个男科胡医生:[治疗过程有什么别人可以帮忙的吗?]
男科胡医生:[病人最需要的,就是老婆的鼓励和支持。亲亲对他多点耐心哦,有需要的话随时来医院面诊,预约可以拨打页面右下角的电话。]
容念急忙维护患者的清白:[我不是他老婆。]
男科胡医生发出了灵魂质问:[那你怎么晓得他养胃的?]
顿了顿,胡医生补充了真诚建议:[如果是朋友不小心知道了,建议你永远憋在心里,不然小心被暗杀。]
容念想想也是,尽管陆岁京暂时当不了男人,可事关男人的尊严,不太好直接捅破真相。
话说回来,谁能给陆岁京一点鼓励和支持呢?
容念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身为兄长,理应拉扯单身又彷徨的陆岁京一把。
他道:“小岁,你是不是有些虚、虚弱?”
陆岁京以为自己掩藏得挺好,不料被容念瞧得一清二楚。
他果然非常在乎我,除了他,其他人全没这么注意到我有哪里不对劲。陆岁京心想。
“有一点,但不要紧。”陆岁京答。
容念磕绊道:“还是要上点心,怎么能说不要紧……”
陆岁京漫不经心地说:“不算什么大事,别人都瞧不出来,架不住你看我看得太仔细。”
容念拨弄手指,闷声嘀咕着:“唔,这种情况,单纯看的话,也很难看出来点东西。”
他说得太小声了,陆岁京听得不是很清楚。
紧接着,容念抬起头,认真地说:“小岁,可能恢复起来很难,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
陆岁京:??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关于他的病情,容念是知道多少了,犯得着这么喂鸡汤?!
他并不希望容念知道自己的具体病症,有了警惕后,一下子变得不自然。
陆岁京戒备道:“你是在哪儿打听到过什么吗?”
容念委婉道:“一些不值一提的小手段,其实没了解到多少。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一般这种都是场面话,潜台词是,该知道的已经全部知道了。
陆岁京脸色僵硬,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好笑么?”
他以为容念是接触过了真相,自己偶尔会产生幻觉,有的时候因此忘记现实。
比如葬礼的中途,他坐在长椅上走神,处在真真假假的幻觉里,暂时感觉不到刮风下雨,回过神来时浑身湿透。
然而容念所掌握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容念尴尬道:“没有,你只是生病了而已,很正常啊。”
陆岁京:“……”
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但是说不上来。
要是容念得知了完整的真相,肯定不会是这种欲言又止的反应。
“小容,你还踢不踢?”梁云复呼喊,“咱们再来半场就散伙?”
容念道:“行,踢个半小时,我也该回去给你贺哥灌药了。”
梁云复替贺疏星求情:“能不能对我的恩人好点?”
容念道:“他现在喝的是冰水,相当于自残,你怎么不让他对自己好点。”
“贺哥在这方面就是瞎几把过,一个照顾不好自己的公子哥,生病了这么搞也不意外。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会把衣服迭成玫瑰花。”
听到梁云复吹嘘自己的动手能力,场上其他人纷纷嘘声。
半场球结束得很快,梁云复被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匆匆去找运动包,打算落荒而逃。
容念跟在他后面,打算穿上自己的外套。
陆岁京就坐在这些东西边上,见他们来了,便站了起来。
几乎在容念拿起外套的同时,梁云复捞起了包,接着有一盒东西掉在了塑料跑道旁。
容念看清楚了盒子上的字:“。”
他怔了怔,随即扫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梁云复,继而瞧了瞧面无表情的陆岁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