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星有些走神地想着,自从陆岁京出现以后,容念就在一点点改变。
一点点贴近到陆岁京身边,一点点和其他人退到毫无遐想空间的距离。
贺疏星打住神游,问:“你去哪里?”
今晚贺父有场应酬局,自己被要求出席,否则他现在确实应该在复习。
恰好,他和容念的去处在同一方向,便顺路捎上一程。
容念有快递要带去,放在贺疏星的后备箱里,见到有个银色的行李箱,便多嘴问了句。
他问:“你准备去哪里旅游吗?”
贺疏星抿了抿嘴:“不是我的东西。”
那是他爸放这里的,男人因怀揣窦家的秘密而警惕,防止哪天招致祸害,发生不可测的意外。
自己提上这个,靠里面的钱款对象,随时能够远走高飞。
容念见他不多说,识趣地铺了个台阶:“噢,你爸出差放的吧。”
贺疏星很轻地应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关上后备箱,让容念上车。
路上,容念难得听到贺疏星说起了妈妈。
贺疏星对家事一向避讳,这时候主动聊起,语气不像曾经提及父亲时冷硬,听着和缓又怀念。
“她是很厉害的检察官。”贺疏星道,“一直在维护她渴望的东西,我从她这里见到了什么是具象的正义、公正和法律。”
“别人说她不近人情,其实不是这样,她私下里非常好,把收到的锦旗全挂在书房,去做公益也最受福利院小孩的喜欢。”
说到这里,贺疏星欲言又止了下。
继而他有些自嘲地说:“我有那么好的妈妈陪伴童年,一直都以她为荣,但现在做的事和她一点也不像,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望。”
“当然不会啊。”
容念没有打听贺疏星究竟为什么会有自卑的想法,只是侧过白皙精致的脸,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容念歪过脑袋,说:“像爸爸还是像妈妈都无所谓,贺哥做自己就好了,就像你为她骄傲,全心地支持她,她作为家人也会包容你。”
从某些角度来讲,贺疏星的倾诉真是找对人了,容念特别善于安慰。
他还道:“窦洋找我麻烦,你会帮我出气,平时同学也说过,你看着冷冰冰的,但其实总是照顾大家的那一方。这不是说明你也同样勇敢又温柔?”
贺疏星鲜少与人谈论这些,有点耻于聊得太多,仿佛这样会显得很软弱。
夸奖和认可并不会让他€€瑟,反而有点窘迫。
他随即转移话题道:“祁封住在这公寓?”
容念摇头,大大方方地说:“是小岁的房子,我准备去布置点日常用品。”
贺疏星道:“哦,你们要同居?”
容念道:“离学校有点远,读书肯定会住宿。诶,你说这两束花哪个好看?”
他打开手机,给贺疏星看两束插花照片,应该是准备放到房子里去。
贺疏星在这方面一向直男,给出了“都好看”的答案。
本来容念最先询问的是陆岁京,不知道校队开会有多久,现在还没被回复。
下车便直接到了楼盘门口的花店,他干脆两束都买下来,搁在快递箱上一起抱上楼。
[带队教练多说了几句,刚刚才散会。]
[我那束七里香。]
没过一刻钟,陆岁京发来消息。
容念都不知道哪束是七里香,打字:[你居然还能认出品种?]
陆岁京:[碰巧和它的花语惺惺相惜了。]
容念对花语一头雾水,立即进行了搜索。
网上跳出七里香的话语:我是你的俘虏。
聊天框的另外一边,打开手机便立即回复过容念,陆岁京正要往外走,忽地被学工办的老师叫住。
对方看起来在门口守了好一会,特意来蹲他的。
陆岁京随即自我反思了一番,自己最近明明没有违反校规,没懂怎么会被学工办找上。
而老师说话十分客气,不像是要批评他。
那人好言好语地解释着,说有事想耽误同学一些时间后,将人领去了办公楼里的接待室。
见状,陆岁京隐约浮起了一个猜测。
带路的老师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沧桑憔悴的女人,保养得当的发丝中夹杂了几根白发。
果不其然,是方悦秋。
今天方悦秋一改曾经的温婉贴心,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水,瞥见陆岁京到了以后,将一次性纸杯拍到桌上。
“你和容念的事,我知道了。”方悦秋冷声道,“你们是同性恋。”
陆岁京不以为意地说:“噢,您恐同?那真诚建议离我们远点,对双方都好。”
他没办法和上辈子害死容念的人待在一起,即便是短暂地交谈,都有一些窒息恶心。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却被方悦秋急忙喊住。
“我和容念早在他高三的时候就认识,你不想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方悦秋道。
见陆岁京步伐一停,她扬着下巴,对此胜券在握。
她警告般地说:“出了这扇门,你就错过最真实的他了。”
陆岁京态度有些不耐烦,嗤笑道:“不好意思,对象管得严,我回家太迟他是要生气的。”
“有什么想挑拨的,你一定要长话短说。”他漫不经心道,“我没闲工夫听。”
方悦秋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估计有过前男友,至少有暗恋对象,没你想象中的那种单纯,虽然他确实很会装乖。”
陆岁京似乎这个挺有兴趣,拉开椅子施施然坐下。
他道:“原来阿姨那么八卦,会打听别人的感情史?”
方悦秋道:“他是我计划接回家的小孩,要和我儿子在同个屋檐下生活,堤防一些不对吗?”
不再故作体贴的方悦秋说话尖锐,补充:“没爹没妈的,一个人在福利院里,感觉丢块糖就可以带走,谁知道脏不脏。”
陆岁京道:“你最好注意下言辞,别人不对长辈和女人动手,我可没那么好的素质。”
方悦秋深吸一口气,想让他没必要嘴上逞能,迎上他阴沉的目光,却将反驳咽了回去。
那视线很冷,不像是个学生该有的神情,更类似于某种凶兽面对天敌。
“我见到他的时候那家福利院已经是个空壳,其他小孩都被收养了,再不济也是去别的机构,偏偏留了一个成绩好又漂亮的,很不对劲吧?”
她道:“好在我大学读的是心理学,当初还考了很多证,对于这种叛逆期的问题少年,沟通起来不算有问题。”
方悦秋这么说着,讲述的是一件陆岁京从未知道的往事。
在她的描述里,容念形单影只,不愿意和人交流,她勉强能够让他给出反应,但更多的就不行了。
为此,她特意找了专家来与容念见面,用着天大的耐心,一点点接近少年。
后来她们诧异地发现,容念并非叛逆,而是在自我惩罚。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需要用这种方式,神经质般地折磨自己,以求得一些心理安慰?
“我觉得他那样正好,自己愿意不幸福,还沉浸在赎罪一样的状态里,多适合来我家啊。”方悦秋道,“我还能给他一间暖和的卧室。”
她喝了一口茶,道:“不过我还是让人去分析了,结论是他这样子八成是受到了感情打击,对方极有可能是个同性,年纪比他小一点,平时被他照顾。”
陆岁京本来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节敲击桌面,闻言顿了顿,不知不觉间收起了懒散。
看着方悦秋满脸势在必得,认为自己听到容念的过往以后,一定会和容念产生隔阂,陆岁京有些想发笑。
同性、年纪更小、平时被照顾、感情打击……
很好,自己完美对号入座。
简直毋庸置疑,在容念的身边,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和自己相似的存在。
“大概是没做好准备就和对方一拍两散,自己接受不了那股后劲。”方悦秋道,“分手肯定是容念提的。”
她以为对方会露出难以置信的嫌恶表情,毕竟这年纪的毛头小子没占有欲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陆岁京这种出身好、富有个性的人,肯定挑剔又高傲,怎么可能接受身边人的隐瞒和瑕疵?
可惜陆岁京没有,听到她说完,反而恍然大悟。
€€€€如果方悦秋观察得再细致一些,可以察觉到陆岁京有点难受,但这并不是她的挑拨离间终于得逞。
€€€€再如果她知道得足够详尽,还能发现个极为荒谬的事实:她所说的来自于同性的感情打击,另一个主角其实就是陆岁京。
“所以你趁着他自责的时候,让他情感转移到了你身上。”陆岁京忍住不发作,淡淡道。
固然爱情、友情和亲情各不相同,但有人失恋后会在友情上寻找补足,在亲情里失意时会在职场上填补空缺,这些能够微妙地互通。
如果伤心的一方没有主动转移情感,而是独自舔舐伤口,别人也可以主动进行日常陪伴,或者做一些言语暗示,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不怪容念轻易上当,那时候方悦秋确实花了很多的精力,呵护亲儿子一样去对待少年。
在脆弱的时刻本就分辨力下降,遇到了一个状似善良的人对自己无微不至,很容易死心塌去依赖。
方悦秋道:“我以为我成功了,但谁能想到,他是个小白眼狼呢?我帮他走出阴影,现在他反而害小洋?不过……”
她话锋一转,凉凉地笑道:“不管怎么说,你可不算是初恋。他对前男友非常深情,就算转移到我这里只剩下百分之一,过了高考就消耗殆尽,也已经很夸张。”
本来陆岁京对此没什么兴趣,此时却抱着胳膊,看起来不再急着走。
他道:“哦,仔细说说?”
方悦秋蹙了蹙眉,想着这人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算是什么癖好,好像挺乐意听男朋友的情史?
“容念跟我回家的那天,有点要反悔的意思。”方悦秋道,“来了句如果他又没有家了怎么办,自己不在,都没人把他捡回去。”
她道:“他和那男的都是彼此当家人的关系了,你猜他们进度怎么样?”
陆岁京道:“让我猜?不知道啊,反正那野男人错过阿念,真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