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我的,张老师,我没什么定性,也容易被带偏,别人亲我时我都这样,很少……拒绝。”
手腕骤然一痛,锁链那头被拉得很紧,张旭尧单手去翻烟,衔在口中又扯了下来。
高大成熟的男人无声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在心底又一次痛恨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
他可以用强的,如果他想,他可以将方斐锁在身边一辈子,甚至不允许下床,像在别墅中那样,沦为自己掌心的玩物。
可他非又长了那么点良心,非要为自己不甘,这辈子失去了那么多,难道像他这种人真的不配拥有爱情?
爱情。张旭尧自己都觉得矫情,苦笑一声,敛了神色,他将锁链往书桌腿上一扣,拔下了开锁的钥匙:“桌上的卷子都做完,做不完就别睡了。”
绕过方斐,张旭尧走到门口,高大结实的背影第一次看出了颓败,拉开门,男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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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斐是趴在书桌上睡着的,再醒来却是在床上。
手上的锁链已经撤了,微信里有张旭尧的留言:“最近尽量待在学校里,别乱跑,有事电话。”
方斐鼻子一酸,用被蒙住了脑袋。
起床收拾好东西,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不见自己的那只祖宗包,不抱希望地最后翻了垃圾桶,竟然真的在厨余垃圾里找到了。
“乱分类。”方斐嘟囔。
将桌上的卷子都塞入包里,方斐给张旭尧回信息:“卷子我带走了,都会做完的,抱歉。”
信息发出了,方斐抱着手机有些后悔:“我好像没什么好抱歉的。”他仰躺在张旭尧的大床上,慢慢蜷缩起身体,轻声低喃,“但我为什么还是想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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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之前方斐先回了趟家,方书玉这几天与他断了联系,很不符合方爸爸的做派。
进了家门果然有异,自家客厅的沙发上坐的竟然是秦三那个骂战从无败绩的亲娘。
方斐心中一惊,又一沉。
屋中或坐或立三人。满面戾气的中年妇人,靠窗而立看起来更加浪荡的秦三,以及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方书玉。
方斐进门的声响惊动了三人,老妇横了一眼过来,秦三热情似爹,只有方书玉面有窘色。
方斐偏身躲过了秦三,走到方书玉面前低声问:“怎么回事?”
方书玉安抚方斐:“没什么,你先回学校,我能处理。”
话音刚落,老妇就双手一扣,半颠半恼:“方老师你说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检点一点?”
“我爸哪里不检点?您说话之前先了解一下事实,好不好?”
方斐虽说染头发、穿耳钉,衣品张扬,但他声音不高,音色又软,着实没有几分威势。
秦三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将方斐向自己亲妈身边一推:“妈这以后就是你孙子了,不用咱养就上大学了,多好。”
秦母气急败坏,开口便骂,她口条好、实战经验丰富,骂得花样翻新,不能入耳。
方书玉面色一变,要去将方斐拉回,却被秦三暗中一挡,状似纠缠方书玉一般,小声说道:“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你要把错而都推到我的身上,你就说你是直男,是我纠缠你,非要和你好,已经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我要再这样下去,就要去公安局报案抓我。”
方书玉听后面露难色,却被秦三从背后一推,站到了秦母面前。
将方斐护在身后,方书玉面对连珠炮似地叫骂,犹豫再三,终于开口:“曹姐,你口中的指控都不是实情,是你儿子无故纠缠我的,我也……不胜其扰,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报警了。”
“报警?”秦母在沙发上一跳而起,“报啊,你长得妖里妖气的勾引我儿子,我看报警之后谁去吃牢饭?”
“再说你多大岁数了你不掂量掂量,我儿子跟你差十几岁,你也敢勾搭是吧?豆子挑青的吃,也不怕放屁砸着脚跟!”
方书玉面色发白,身体轻轻颤抖,他听到秦三又低咳了一声,握紧拳头,忍着羞耻,重复着秦三教他的谎言:“我性向正常,不喜欢男人,我结过婚,有儿子,也从未想过勾引谁,是你儿子自己贴上来的,我赶都赶不走,既然你作为他的母亲不能对他履行管教之责,那我就真的报警了。”
话音刚落,秦三扑到了秦母身边,满脸焦急地小声低语:“妈,你可不能让方老师报警啊,警察要是来了,人家能信谁说的话?人家方老师有儿子,天天守着巷子口的那个酒鬼总能见到一个女人晚上进方老师的家,所以警察一断就能知道是谁的问题,这事要是传开了,我在新发镇没脸见人,你的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了。”
秦母看了看站在方书玉身边的方斐,面色难看地拧了秦三一把,她从沙发上起身,气势不减:“方老师,虽然你只开个小小的补课班,但在咱们镇上也算是教书育人了,今天卖你个面子,只要你以后少跟我儿子来往,咱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给方书玉回语的时间,说完她就拉着秦三往外走,边走边扒在自家儿子耳边低骂:“学什么不好,你学同性恋这一套,还知道丢脸啊,现在就给我回家,以后再也别进这个院子。”
“那可不行。”秦三搭着秦母的肩膀,回头向方书玉抛了个媚眼,然后又接上话茬,“方老师这个人,我肯定得搞到手。”
母子俩鸡飞狗跳地走了,方斐看着他们的背影问:“爸,秦三又在搞什么鬼?他妈妈不会把你的……事情宣扬出去吧?”
方书玉关上了院门,轻轻叹了口气:“秦翼的妈妈发现他儿子总往我这跑,起先被秦翼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可前几天……”
方书玉语流一断,想到了几日前的难堪。
也是在这个院子,方书玉被秦三逼在角落里胡啃乱亲,谁料秦三上头,忘了锁门,竟被来寻儿子的秦母撞上。
“扇我一巴掌,快点!”秦三暗中托起方书玉的手,“快!”
一巴掌扇下去,方书玉屏住了呼吸。
“方老师你至于吗?不就是亲个嘴吗?有什么不愿意的?”秦三捂着脸扔出了一句混不吝的话,他转头看向秦母,脸上没有一点害臊,“找我有事?”
顽劣的男人推着愣怔的秦母往出走,出门前又拉出欺男霸女的架势,“我一会儿还来,不许锁门,听到没有。”
秋末冬初,壁角的花都已枯萎,方书玉看着那个令自己难堪的角落,声音里都是无奈与疲惫:“后来秦翼和我说想要堵住他妈妈的嘴,我就一定要咬死自己是直男,让他妈妈认为从始至终都是他在逼迫我,而我不胜其扰,打算让他身败名裂。”
他接过方斐的书包:“只有这样,他妈妈才会怕,才会守口如瓶,不将我的事情传扬出去。”
方斐板过方书玉的肩膀:“其实除了你不是直男,其他的也不算说谎,就是秦三一直在骚扰你,他自己是直男,也不想放过你。”
深秋落寞,初冬冷寂,方书玉就在这相叠的季节里淡淡一笑,笑容里都是无可奈何。
方斐:“只是他这个办法能管用吗?他妈妈那个人……”
“不知道。”方书玉摸了摸方斐的头发,“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我永远都看不到未来是什么样子。”
“爸……”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想法太多,小方看起来太好吃。两万字之内,让张老师开————荤。
求一点海星,致谢。
第29章 兔子就应该关在笼子里
秦三在房间里饿了三天,水米未进。送进来的餐食原封未动,不久后会被下一餐代替。
窗帘被人一把拉开,阳光透窗而入,秦三适应了一会儿才掀起眼皮,看清了站在窗口的人,慢悠悠地叫了声“姐”。
秦翼在家行三,因而“秦三”这名跟了他二十几年。他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前者生活在外市,后者就近安家。
秦兰端着餐盘坐在秦三床侧,面有忧愁:“妈不在家,你吃点东西。”
秦三半坐而起,将餐盘一推,声音沙哑干涩,如久旱的庄稼地,听不出一点生机:“你们想关着我,我也让你们关了,吃不吃东西你们就别操心了,我饿死了你们眼不见心不烦。”
秦兰眉间一夹:“仗着我们心疼你,所以你威胁我们?”
秦三去摸烟,又因嗓子干得疼痛作罢,他混不吝地认下秦兰的说法,笑着说:“是了,换成别人我也不会这样威胁。”
向前探身,他眼中的笑意更甚:“知道我是怎么威胁方书玉的吗?他那人面子薄,又吃软不吃硬,几次想报警的时候,我一装可怜他就心软了。”
秦兰比秦三大了七八岁,自小便是个跋扈厉害的主儿,公认的秦母Ctrl+c,可她对秦三这个弟弟却一直宠溺,如今也不舍得骂上一句:“小翼,你原来也不这么混啊?”
“能怎么办?认定了呗,方书玉又不从。”
秦兰将餐盘一放,开始颠倒是非:“肯定是那个方书玉招惹你的,即便他没有主动,也一定是他自己发浪让你看到了,要是没有他你能这么魔怔?”女人拍了拍秦三的肩膀,“你呀现在就是被猪油蒙了心,过几天就好了,以前你交了那么多女朋友,还能让那个男狐狸迷惑着转了性子?”
“男狐狸。”秦三唇间含着这几个字轻咂,他想到了方书玉女装时的冷艳,男装时的温柔,拿你当狗,又可以隐忍不发地被狠狠欺负。
短促地笑了一声,秦三拨了拨额前的发丝:“我女朋友是多,进过台球厅的那些女的几乎都做过我女朋友,可姐你又能记住哪个?”
几日未喝水,秦三嘴唇干裂,话说多了便微微渗出血丝:“她们都是拿我做挡箭牌,被难缠的人追求,或是不想谈恋爱,就往我名下一挂,我也无所谓,挂就挂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床头微微震颤,秦三沉重的身体靠在上面,略显乏力,“不过现在不行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秦兰的面色更加难看,她将一杯水送到秦三面前:“不管怎么样那个姓方的也不是好东西,咱妈已经去找他了。”
秦三目中一暗,伸手拨开了水杯:“方书玉如果报了警,事情闹大了我倒是无所谓,我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好名声,你和妈的名声其实也不太好,无非是让全镇的人在背后戳你们脊梁骨,和别人吵架的时候让对方多抓个小辫子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三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上头,“我没力气说话,姐你还是出去吧。”
秦兰将吃食和水杯放下,一脸纠结地出了房间。房门上锁的声音中,秦三缓缓掀开被子,望着窗外深秋的枯枝,轻声道:“方书玉,你能撑得住吗?”
秦母拐进方书玉家巷子之前与几位守在路边闲聊的妇人打个招呼。
刚过转角,招呼声甚至还没落,秦母就听到了身后低低的议论声,说的是她前几天吵赢的那场胜仗。
那场仗赢得漂亮,秦母将镇上另一个厉害人物激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愤。两人旗鼓相当,几个回合后仍不分胜负,最后秦母一招制敌:“你儿子盗窃入狱判了三年,要我说一年半的牢饭应该你去吃,儿随母相,你通身上下就牙是白的。”她一指对方高耸之处,“儿子从小就喝墨汁,能不黑吗?”
身后的议论声未绝,再次回想当时战绩,秦母已无得意之色,自己儿子喜欢男人,又逼良为……那啥,今后自己指不定会输得多惨。
脚下一个土块儿,秦母差点崴了脚。
她在老槐下找到了长醉于此的酒鬼,从落叶里将他扒拉出来,用力摇醒:“张虎,姨问你点事儿。”
一瓶酒塞到懵懵懂懂的张虎怀里,秦母蹲在他身旁小声问:“巷子里那家姓方的,你平时留没留意过?”
酒鬼晃了晃酒瓶,将脊背靠在墙壁上抽了一下鼻子:“方老师他家?父子俩相依为命。”
“他背地里招没招什么……不正经的人去家里?”
“不正经?”酒鬼伸了个懒腰,“你儿子,是方老师接触过的最不正经的人了。”
“啧,我儿子有家有业哪里不正经了?”秦母又凑近了一点,“他招不招其他男人回家?”
酒鬼摇了摇头:“没见过。”
秦母面色难看,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女人呢?有常去他家的吗?”
说到这儿,酒鬼抱着瓶子来了精神:“有啊,我见了好几次,特漂亮!”他在自己身上比划,“头发这么长,小腰这么细,走个路都能把你魂勾去,他还给过我一盒烟,女士香烟,现在我还留着一根没舍得抽。”
秦母瞪大眼睛:“是方书玉的姘头?”
酒鬼嘿嘿地笑:“进了方老师的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能是什么?”
秦母噌地一下起身,假模假式地拍拍身上的浮灰:“我家秦翼总往方书玉家跑,是看他一个人带个孩子生活不容易,就想帮衬帮衬,心善,像我。”
说完,她迈开步子向巷子深处走去,第一次在与人“战斗”之前生出了几分忐忑。
方书玉家大门紧锁,秦母敲了门才有人应声,她隔着门阴阳:“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屋子里藏了人?”
不多时,方书玉走到门前下了锁,拉开门,他看着秦母淡淡说道:“防人。”
秦母一哽,没有接话,率先进了屋子,依旧趾高气扬地坐在了沙发上:“方老师,我们家秦翼不坏,以前也没有喜欢男人的毛病,现在出了这种事情,要不你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方书玉去倒茶,在缓缓入杯的水流声中想到了秦三的交代:“对我妈和我姐不能太客气,你不会呛声,就冷着她们。”
倒好的茶入了方书玉自己的口,男人靠在窗边依旧淡声:“找了,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