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阳点头,从书桌拿了递给他。
席冲左手抬起拽住自己脑袋上的头发,右手拿着剪刀唰唰唰几下就见黑色的碎发落到地上,头上瞬间变得参差不齐。
游阳在旁边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等席冲把剪刀还给他,才皱着鼻子小声说:“......不好看。”
席冲哪管好不好看,身上的水珠也干了,捡起衣服穿上。
他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发,坐在床边,伸出手碰了下游阳的左胳膊。
“啊。”游阳吃痛叫了声,身体往后躲。
“胳膊怎么了?”
一开始席冲就发现不对劲了,回来后游阳拿东西也一直只用右手,左手不自然垂在身边。
游阳小脸都皱在一起,想瞪席冲又不敢。
看他不说话,席冲伸手抓住他的右手,使了点劲把人拽到身前,掀开他左胳膊的衣袖往上撸。
游阳很白,不算特别瘦,身上软乎乎的,比起席冲干柴硬邦的身体更像个小白团子。
他白嫩的胳膊关节处肿了起来,周围有青紫的淤青。
席冲盯着看了会儿,用手指戳了下。
“疼!”游阳小声叫。
席冲放开手,问他:“胳膊断了?”
游阳哪里知道,只摇摇头。
“你怎么没告诉你奶奶,让她带你去看医生。”
游阳不说话,告诉奶奶只会挨骂,没准还会挨一巴掌。
席冲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拉开裤带,从内裤里掏出一团钱。
粗略数了下,大约六百块。
“附近有医生吗?”他问游阳。
游阳带席冲去了另一条街的家小诊所,里面就一个医生,胖乎乎的,平常总是一脸笑眯眯模样。
这个时间医生正边看电视边吃晚饭,见席冲和游阳进来,连忙咬断嘴里的面条,鼓着脸问他们:“你们怎么了?”
席冲指了下游阳的胳膊。
游阳乖乖走上前,把衣袖拉起来让医生看。
“呦,”医生把面碗推到一旁,仔细看了眼游阳的胳膊,伸手在红肿的边缘轻轻按了下,“这有几天了?”
“昨天伤的。”游阳说。
“昨天怎么不来呢?”医生带他去里面的房间处理,席冲坐在外面不锈钢座椅上,抬头看旁边立着的输液架子。
他们村里也有医生,离他们家十几分钟的距离,医生在自家房子客厅里摆了张床用来输液,旁边一排柜子,里面摆着各种药。
村里谁生病了都去医生家里抓药或者输液,也就几十块钱。
游阳半个小时后才出来,胳膊上缠了绷带。
医生叮嘱他这段时间小心胳膊,尽量不要碰水,过几天来换药。
“你年纪小,一个礼拜就能长好。”医生说着去药柜里拿药,想到什么回头问他们,“你们有钱吗,家长在哪?”
“有钱。”席冲起身,把一团钱放在桌上。
医生看了眼,没说话,从药柜里拿出一盒消炎药,让游阳按说明吃。
“多少钱?”席冲问他。
医生从钱堆里拿出一张红色的,摆了摆手说:“就这些吧。”
席冲抿了下嘴,把剩下的钱攥在手里,抓着游阳的右胳膊走了出去。
回去路上游阳没说话,尽管他被席冲扯得几乎跟不上步伐,好几次都踉跄得差点摔倒,但还是努力快步跟上。
回去后,游阳挨了奶奶骂,因为他突然出去,奶奶喊吃饭没找着人。
挨完骂,游阳拿着馒头吃啃了两口,等奶奶回房间休息,就赶紧揣进怀里进房间找席冲。
席冲正躺在床上发呆,游阳把馒头举到眼前都没反应。
“哥。”游阳轻轻推了他一下。
馒头在眼前又晃了几下,席冲拿到手里,从床上坐起来。
机械地把馒头塞进胃里,他又躺下来,翻了个身就见游阳正蹲在床边看他。
“你看什么?”席冲头往后仰了仰。
“哥,你的头发......”游阳顿了下,“有的长,有的短。”
席冲抬手摸了把头发,是有点扎手。
“我帮你再剪剪吧。”游阳说。
席冲其实不介意自己的头发是什么样,他用剪刀也是因为头发太长了,总遮到眼睛。
但游阳总盯着他的头发,让他心中难免生出一种真的很难看吗的想法,于是坐起来,想看游阳能剪多好看。
游阳让他坐在凳子上,从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块毯子,让席冲围在脖子上。
他个子矮,只能搬个小板凳,站到小板凳上才能正好能看到席冲的头顶。
席冲看他只有右胳膊能用,突然心生后悔,扯掉毯子就说:“还是算了吧。”
“别呀。”游阳按住他,脑袋贴在他脖子上,软声说,“让我试试,我能剪好的。”
席冲一顿,只能又把毯子围上,任由他了。
游阳只能用一只手,但总归不可能剪得比席冲的鬼斧神刀更难看。
他挑出长的地方修了修,虽然剪不出造型,但至少看起来脑袋没那么突兀。
剪完席冲也没照镜子,就这么着了,他心里在想别的事。
游阳把毯子收起来,又扫了地上的碎头发,最后坐在席冲旁边,问他在想什么。
“你说警察是抓坏人的吗?”席冲问游阳。
游阳眨了眨眼:“是吧。”
“那连警察都抓不走的坏人,应该找谁呢?”
游阳被难住了,想半天说:“更大的警察?”
更大的警察?
警察就是警察,哪里有更大的警察。
席冲在床上摊平,看着墙皮脱落的天花板,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游阳被吓一跳,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右手紧紧攥住席冲的衣角。
“我知道了,”席冲说,“这里的警察管不了,我可以去找更大的警察。”
“啊?”游阳呆呆看他。
“北京的警察肯定比这里的警察官大吧!”席冲眼睛亮晶晶,看着游阳说,“这里管不了,我就去北京!”
游阳快要愁死了,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席冲就突然说要去北京。
虽然他没去过,但课本上见过,北京离他们这里很远,光坐火车都要两天两夜。
席冲要是走了,他怎么办呀?
一直到晚上睡觉,游阳都拽着席冲不放,小声问他:
“哥,你真要去北京?”
席冲已经下定主意,重重点头。
游阳小眉毛皱起来,想叫他不要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巴巴说:“北京很远的......”
“我知道。”
他们村的村长去过北京,坐火车去的,回来后炫耀说北京特别大特别繁华,还有动物园,里面有熊猫!
还有个叫天安门的地方,那里挂着毛主席的画像,早上去可以看军人升旗。
北京那么远那么大,肯定不会再包庇东升村吧。而且那里大官那么多,肯定管得了他的事。
第0008章
第二天席冲比游阳醒来得早,他悄声离开了房间,在院子里挑了根沾染上朝露的树枝,攥在手里翻墙出去了。
他没有目的地在附近游走,看见有上学的小孩就走过去看一眼,看到不是要找的人就离开。
等转第二圈的时候,终于让他等到要等的人,冯兵刚从楼上跑下来,看起来要迟到了,背着书包跑得很急。
快迟到了还不忘买早餐,冯兵在煎饼铺前喊了一声要双蛋的,又催促说自己快迟到了,先给他做。
煎饼摊的老板都是附近的邻居,板着脸教训他怎么天天迟到,不知道早起一回,但手上动作不停。
“记账啊。”冯兵拿了摊好的煎饼,急忙咬了一口,就往学校跑。
在路过一条巷子口时,一只手突然从里面伸出来,拽着他的书包就把他扯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冯兵就已经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煎饼也滚出去几米远,沾满了灰尘。
他骂了句脏话,刚抬起头看是谁手这么欠就顿住了。
席冲站在阴暗里,手中树枝对着他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冯兵趴在地上,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你要干什么?”
“游阳胳膊你打的?”席冲问。
冯兵脸色变了下,刚刚还有些犯怵,此时又急色说:“那个婊子生的种就该打——”
后一句没说出来,因为席冲抬脚踩在了他脸上。
“唔唔唔——”冯兵手脚用力试图爬起来,但席冲抬起树枝就抽在他后背上。
微潮的树枝破风而来,威力不比鞭子小,疼得冯兵脸一下青了,龇牙咧嘴就要骂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