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吃苦。”席冲立刻说。
项维冬上下扫他一眼,觉得这句话没有骗人。
席冲一看就是吃苦长大的。
“包住吗?”席冲问。
“二楼有个杂物间,得你自己收拾。床的话,没有,不过木板子咱们废品站多得是,你自己捡几块拼凑拼凑也是张床。”
席冲不挑,点头说:“好。”
“工资一个月八百,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管你三顿饭。”项维冬警告他,“但你小子机灵点,如果有人问,千万别说自己十四岁,就说你——”
“十六岁。”席冲接了话。
项维冬看着他,哼笑一声,放下酒杯:“那就这样。”
二楼的杂物间很小,没有窗户,席冲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里面收拾干净。
说是收拾,其实也只是把杂物挪个位置,腾出一个能睡觉的空间。
他在项维冬的指示下,去院子里挑了几块木板,用螺丝钉在一起,扛到二楼,铺上项维冬扔过来的被褥,床就做好了。
席冲坐在床上,摸了摸木板,抬头问项维冬:“能洗澡吗?”
“洗澡在一楼。”项维冬翻箱倒柜,找出几身不穿的衣服给席冲。
他比量几了下:“是不是有点大?算了,随便穿吧,反正你也没有其他衣服。”
说完他顶着寒风,到门口把贴了好久都无人无津的招工启事撕了下来。
席冲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洗热水澡是什么时候,他脱光衣服站在水流下,感觉好像这一刻才重新活了过来。
大山里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似乎是上一世发生的事,离他十分遥远。
用香皂搓了全身,席冲擦干身体,穿着项维冬肥大的衣服回到二楼。
滚上简陋的木板床,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终于不臭了。
第二天席冲起了个大早,废品站的清晨十分冷清,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废品。
席冲到小区的时候游阳已经在等他了,小小一个人站在花坛前,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席冲来不来。
等看到席冲,游阳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口中喊着‘哥’就一路小跑过去。
他掏出一直捂在口袋里的鸡蛋,献宝一样捧在手心:“早上吃的面条,没法带出来,只有这个了。”
席冲没接,而是说:“我找到活干了。”
“啊?”游阳惊讶,“这么快,在哪里啊?”
“废品站。”
游阳想了想:“是捡瓶子吗?”
“不知道,”席冲还没开始干活呢,“那里包吃包住,以后不用给我拿吃的了,你自己留着吃。”
游阳‘哦’了一声,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鸡蛋,剥去蛋皮,垫脚给席冲咬一口,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
他鼓着腮帮子嚼鸡蛋,侧头去看席冲。看完一眼,眨了眨眼睛,又看一眼。
鸡蛋咽下肚,游阳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抓住席冲垂在身边的小拇指。
席冲没反应,继续往前走。
游阳快步跟了几步,手却被席冲甩开,但没来得及沮丧,席冲就反手攥住他整只手掌。
席冲的掌心温度偏高,使得游阳不由弯起眼,脚步都轻快起来。
一直到校门口席冲才松开手,把游阳推进去,说了句‘进去吧’,就转身走了。
回到废品站,项维冬已经起床,嘴里叼着牙刷,转身见席冲从外面进来,好奇问他:“你去哪了?”
“送我弟去学校。”
“你弟?”项维冬把牙刷拿下,“你还有弟弟?你不是说家里没人了吗。”
“认的弟弟。”
“都流浪了还有闲心认弟弟,有病啊。”项维冬转过身,吩咐他,“厨房里有大米,去煮点粥喝,会生火吧?”
席冲进了厨房,找到大米,娴熟地生起火,把洗好的大米倒进锅中。
等粥好了,项维冬也闻着味来了。
“柜子里有咸菜。”他说。
席冲只得再起身,拿了咸菜过来。他打开锅盖,白色的雾气翻腾而出,随之而来的是醇厚的米香味,每一粒米都被煮得开花,浓稠交织在一起。
席冲盛出一碗,先给了项维冬。项维冬很满意,点点头夸奖他:“会讲点礼貌了。”
席冲没说话,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下吹了吹热气就配着咸菜吃起来。
废品站的工作跟席冲想象的不一样,他之前只见过项维冬站在门口称重收钱,看起来好像很轻松,但今天知道其实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做。
也真如项维冬所说,是很辛苦的工作,需要能吃苦才行。
一早上,席冲都在整理院子里堆积的废品,项维冬告诉他怎么分类,然后就放手让他自己干。
大冬天气温零下,但不过半个小时,席冲就热出一身汗,脱掉了外衣。
又过一个小时,他连毛衣也脱了,只剩一件背心。
中午吃过饭,席冲已经全身出了好几轮汗,但没有休息时间。
下午项维冬教他怎么处理早上被他分好类的废品,比如电风扇。废品站为什么要收这些不好用的电风扇,坏掉的电风扇当然没有价值,有用的是里面的铜线,他要做的就是把铜线拆出来。
项维冬给了席冲一双手套,一把钳子和一把螺丝刀。一整个下午,席冲都坐在院子里,拆完这个拆那个,不管怎么拆,都还有一堆拆不完的废品等着他。
有人干活,项维冬乐得清闲,站在门口等老太太来卖塑料瓶。
给完钱,他把麻袋扔到席冲脚边,让他拆完铜线后把这些瓶子都整理好。
“怎么整理?”席冲额头的头发都被汗打湿。
项维冬看着他直乐,乐完才说:“把它们都踩扁,要踩得整齐点啊,歪七扭八的当心我扣你工资。”
第0020章
下午三点五十分,席冲抹去脸上的汗,对项维冬说:“我去接我弟放学,等下回来。”
项维冬正在屋内烤火,裹了一身厚厚棉袄,远看像头黑熊。斜眼看席冲一眼,他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席冲转身走出院子。
到校门口,游阳正好走出来。周围人多,老师也在,他没兴奋地乱跑,只走到席冲身边。
“哥,废品站的工作有意思吗?”
“没意思。”
游阳歪头:“也是捡瓶子吗?”
“不是。”
“那是什么?”
“你话真多。”席冲说。
游阳忽然站住不动了:“哥,我想去废品站看看。”
席冲没理他。
游阳捻了捻书包带子,书包原本是蓝色的,因为用了很久已经开始泛白,看起来很旧了。他说:“我这么早回去也没事做,他们都要六七点才回来。”
席冲的视线从书包转到游阳的脸,最后定在游阳那双大眼睛上。
他带游阳去了废品站。
进院子的时候,屋内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很难听,出自项维冬之口。
游阳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各式各样的废品,一边想这里垃圾可真多啊,一边想收垃圾也能挣钱吗。
听到大门栅栏的声响,唱曲声停住了,项维冬在里面喊:“席冲,酒起子去哪了?”
席冲去厨房找到酒起子,给项维冬送过去。
打开门的时候,项维冬正费劲地用牙咬汽水瓶盖,牙都豁口了也没咬开。扭头看到席冲和游阳,他‘呦’了一声:“这就是你弟?”
游阳站在席冲身后悄悄看着项维冬,知道他就是席冲的老板,每个月会给席冲发工资。
看起来人还算和善,但是好高好壮啊。
打开汽水,项维冬从箱子里又拿出两瓶:“给,你俩拿去喝吧。”
席冲没推让,把瓶子放在嘴边,娴熟用牙轻轻一咬,瓶盖立刻飞起来,细小的气泡在瓶口滋滋作响。
牙都咬疼了也没咬开的项维冬:“......”
席冲把打开的汽水递给游阳。
游阳接过,乖巧地对项维冬说:“谢谢叔叔。”
“......”项维冬看他们两个就心烦,转身把收音机声音放大了点,继续听他的小曲。
席冲给游阳找了个小板凳,让他坐在一边看自己干活。
游阳怀里抱着书包,眼珠轱辘转地看着不管什么东西到席冲手中都会唰唰变成一堆零件,他觉得很有意思,也想试试,但被席冲瞪回去了。
“老实待着,”席冲用牙咬住铁线,头往后一仰,就抽了出来,他扭头吐在地上,“这个很危险。”
游阳没觉得危险,倒是觉得席冲很厉害。
干完活,席冲洗了洗脸和手,因为游阳说要看他睡觉的地方,就带他去了二楼。
游阳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最后坐在木板搭的床上,说:“我不能也住在这里吗?”
席冲正用毛巾擦脸,闻言露出眼睛:“不能。”
游阳不高兴:“为什么。”
“睡不下你。”而且这里是项维冬的地方。
游阳低头看了看床,觉得确实很窄很小,这个杂物间也很拥挤,连窗户都没有,阳光照射不进来,只有一个破旧的黄灯泡勉强维持光亮。
可他很小啊,晚上席冲可以搂着他睡觉,怎么就睡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