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现在打架厉害了不少,在北京和流浪汉抢食物锻炼出来的。
游阳鼓了下脸,但看着席冲的脸,还是没忍住踮起脚,小心去摸他额头的疤:“这里也是被打的吗?”
席冲下意识抬手,没碰到疤,倒是碰到游阳的手。他顺势攥住,放在手心捏了捏。
“摔了。”他不在意地说。
游阳任他抓着手,心情十分复杂,比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要复杂千百遍。
这段时间当然有人欺负他,冯兵脑子不正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盯着他,堵了他好几次,亏他跑得快才没挨打。但也有那么一两次倒霉,被冯兵逮到了。
他本来想等席冲回来跟他告状的,可真见了席冲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席冲看起来很邋遢,很像他口中的流浪汉。他一定受了很多苦,瘦这么多,是不是连饭都没吃过几口啊。
“啊。”游阳忽然抬起头。
席冲看他:“怎么了?”
“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游阳不说,拽着席冲的手走出去,一直走到小区角落的长椅才停下,煞有其事地说:“你坐在这里等我。”
席冲坐下看他:“哦。”
游阳转过身,但走出没几步又停下,回头看过去。确认席冲老实待在长椅处,没有偷偷溜走,他才放下心小跑走了,像被风吹走的小团子一样,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但没过多久,他又蹬蹬蹬跑回来,怀里抱着书包,大口喘着气停在席冲面前。
呼出的气在空中产生白雾,他打开书包,把里面的零食全都倒出来,对席冲说:“吃吧。”
攒了半年的零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游阳抱着空了的书包坐在席冲旁边,看他撕开面包的包装袋,两口就把一整个面包吞下。
他托着腮,安静看着席冲,觉得他变得陌生很多,好像长大了。但再多看两眼,又觉得不那么陌生,变熟悉了一些。
“哥,你去北京救到你妈妈了吗?”游阳问。
席冲撕开一根香肠,递到游阳嘴边,在游阳摇头表示不吃后才一口咬下半根。他含糊地说:“没有。”
“那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啊?”
席冲也不知道高昔青现在怎么样,摇了摇头。
没得到答案,游阳有点忐忑,刚放下来的心又揪起来,小脸皱起来:“那你之后还去北京吗?”
“不去。”
“还回家吗?”
“不。”
游阳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渐渐带了点笑意,开始从心底冒出再见到席冲的喜悦小泡泡。
他晃着小腿,觉得席冲真能吃,胃就像无底洞一样,攒了半年才攒出来的零食就要被吃完了。
但他还是很高兴,不知道高兴什么,反正就是很高兴。
席冲把所有东西都吃光了,向后仰了仰身替,开始有些犯困,他都记不起上一次安稳睡觉是什么时候。
在火车上因为没有座位,也要躲着票务员查票,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甚至还因为抢位置和人发生了纷争。
见完游阳,他得找个地方睡觉了。
席冲打了个哈欠,游阳立刻探过来脑袋,问他:“哥,你晚上住哪?”
席冲想了想:“你奶奶家。”
“哦。”游阳低下头玩了玩手指,想席冲现在已经长高了,为什么不接他出去呢?
席冲不知道游阳在想什么,反正他见到游阳挺开心,因为游阳一点都没变,还和之前一样。
抬手掐了掐游阳的脸蛋,他利落站起身:“我走了。”
没想到席冲这么快就要走,游阳连忙跟着蹦下长椅,拽住他的手,急乎乎地问:“我明天开学,你会来吗?”
“来。”
“八点哦。”
“行。”
“明天一定要记得来啊,你别再把我忘了。”
席冲往前走,游阳依旧不放心,叽叽呱呱说:“我给你拿早餐,就在楼下等你,你别来晚了。晚上在奶奶家你记得洗澡,奶奶的衣服都在呢,你换身衣服吧......”
转过身,席冲狠狠搂了下游阳,把游阳的话都搂回嗓子眼。
他揉了把游阳的头发,说了句“明天等我”,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游阳愣愣站在原地,一直到席冲的身影消失,依旧舍不得回去。
第0019章
席冲去了游阳奶奶家,没进门就发现里面亮着灯。他蹲在墙角听了会儿,确认已经住了人。
看来游阳小叔把房子租出去了。
他不是很在乎,在哪睡都一样,就是没法洗澡了。
回到街上,席冲暗暗记下门口贴着招聘的店家,准备第二天都问一问,如果有包吃住的就好了。
如果要跟游阳一起生活,不知道需要多少钱才够。但至少要有租房子的钱,还有生活费和游阳的学费。
转了一圈,席冲心里有了点数。
前几天刚下了雪,还没开化,桥洞底下还睡不了人,都被雪堆满了。
席冲蹲在路边,想要不还是去游阳家楼下凑合一晚,那个长椅的位置正好背风,能睡得下他。
“小子。”
眼前的光被挡住,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席冲面前,带着辣椒炒肉的香味。
席冲抬起头,先看到男人手里拎着的盒饭,随后才看到男人的脸。
他疑惑了一秒,随后才想起他是废品站的老板。
男人俯视着席冲,脸上似笑非笑:“我说最近怎么不见你了,流浪呢?”
席冲没说话,又瞄了眼他手里的辣椒炒肉。有三个饭盒,另两个不知装的什么菜。
男人笑了一声:“没吃饭?”
“吃了。”席冲低声咕哝说。
但还能吃下辣椒炒肉。
男人打量了席冲好几眼,远处吹来一阵风,冻得他缩了缩脖子说:“真他妈冷。”
席冲心里盘算从男人手中抢来盒饭的概率,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打不过男人,作罢了。
“起来吧小子,要是在路边蹲一夜,你得被冻成冰棍,”男人扬了扬手中的饭盒,“今天我大发善心,施舍你一顿饭吃。”
席冲没反应过来。
男人朝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席冲没跟上来,不高兴道:“哎,叫你呢,腿断啦?快过来,这天可冻死个人。”
席冲茫然跟着男人去了废品站,男人哆嗦着手掏钥匙打开大门,催促着席冲:“快点,快点。”
等进了亮着灯的小屋,热气瞬间扑面而来,驱逐所有寒气。
男人把饭盒扔到一旁,急哄哄就去炉子旁边烤手,还不忘使唤席冲:“去把桌子摆上,还有柜子上那瓶酒,看见没,也拿过来。”
席冲听话摆了桌子,拿了酒。
男人身上暖和过来,脱掉棉袄,坐了过来。
他拿起酒瓶,问席冲:“你几岁了?”
“十六岁。”
“放屁,”男人说,“老实说。”
席冲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十四岁。”
“还小嘛,个子倒是挺高。”男人只给自己倒了杯酒,“那你喝不了酒了。”
席冲终于吃上辣椒炒肉,同时也知道另外两个饭盒里是切成片的猪头肉和卤得烂糊的鸡爪。
他不去想男人为什么给他吃的,有的吃就行。
男人叫项维冬,席冲塞了满嘴猪头肉,鼓着腮帮子说:“哦。”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
席冲咽下猪头肉,想了想,喊他:“冬叔。”
项维冬拍桌子,杯子里的酒撒出来:“我才比你大几岁,叔什么叔,叫哥!”
席冲从善如流:“冬哥。”
项维冬说自己才二十岁,席冲想说看不出来,像三十岁,但他嘴里啃着鸡爪,腾不出空来说话。
“你家在哪?”项维冬问。
席冲吐出鸡骨头:“我没家。”
“家里没人了?”
“嗯。”
“那你准备干什么,继续流浪?”
“找工作,挣钱。”然后租个房子,把游阳接过来。
项维冬双手抱着胸没说话,他几乎没吃什么,所有肉全被席冲吃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喝了口酒,项维冬说:“正好我这里缺人,你要能干就留下。不过提前说好,废品这活不好干,要非常能吃苦才行,可不是你捡捡破瓶子能比的。”
席冲停下筷子,抬眼看项维冬:“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