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项维冬的激动,席冲的声音沉稳而平静:“你相信我,我肯定能挺过去。”
废品站最后还是被保住,因为席冲的口吻太笃定了,连项维冬都不禁被他迷惑。
可他又怎么不会被迷惑。
席冲不过才22岁的年纪,换做其他人不是在读大学就是刚毕业,正处于懵懂和天真的时候,他却已经靠着自己的手脚创业了两次。第一次很成功,这一次席冲也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只要他不觉得自己会失败,那就一定不会失败。
虫草店卖掉的钱让公司又恢复了一段时间生机,席冲再去了一趟国外。
他在陌生的国度,说着陌生的语言,见陌生的人,按照地图上标注好的地址,挨个去敲门,挨家去推销。
不知道跑遍多少家零售商店,他有时迷路了,一整天的时间都白费。有时会被赶出来,也没关系,那就再去下一家。
幸运的是他终于见到躲着不肯联系他的客户,要到了一些钱。也找到有意向的客户,签订了合同。
与此同时北京的公司如今由游阳一人管理,所有人都知道游秘书说的话就代表老板,别看游秘书长得像电影明星似的,白白嫩嫩,但实际挺不好糊弄的呢。
学校放暑假,他几乎住在了公司,跟所有销售员一起在线上找寻新客户。他一遍遍改善话术,每个深夜都坐在电脑前,不断寻找新平台,甚至联络了国外的网络电子商务平台,可对方却说暂且不接受国外商家入驻。
不接受外国商家,那就注册一家‘国内’的。他联络了国外的丁璐,让她帮了些忙,很快商铺就上线了,直接跳过零售商,做起了零售终端。
项维冬暂时在北京住下来,也是赶巧,在他来之前不久,小翠就搬出去了。
小翠和尤淼一时好一时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和好了。这回和好得比较坚固,时间也很久,小翠就干脆搬去了尤淼那里住。
项维冬对外贸公司这些东西不太懂,感觉挺高级,天天拽着英文敲着键盘,电脑屏幕上还全是英文字母,也不知道怎么看懂的,反正在他眼里和符文没什么区别。
既然不懂,他就也不捣乱,和李大爷成为了好朋友。
李大爷很喜欢他,觉得他跟席冲一样,都是做木匠的好苗子,可惜他们两个都没有传承他衣钵的意向,真是让人可惜。
项维冬顶替了席冲的位置,每天不是在院子里打斗地主就是搓麻将。
赢钱了,开心了,他就做饭给大家吃。
吃过一次项维冬的饭,陈秋白立刻肃然起敬,当即表示要和他比拼厨艺。
于是他们俩没事就比拼,不是做鱼就是做虾,时不时炖一锅猪蹄或猪肘,做出来份量都极大,把游阳撑死也吃不完,最后全打包送去公司给员工吃了。
杨浩杰也在公司,放了暑假他没回家,而是自愿来当实习生。
因为自小有着丰富的网络交友经验,只不过从中文变成英文,他挺适应,做起来得心应手。偶尔开个小差,他还会跟丁璐视频,炫耀自己现在可是堂堂的小白领,都坐办公室了。
这下可把丁璐羡慕坏了,恨不得立马订机票回国,也和他一起坐办公室,一起当小白领。
不知不觉地,公司就撑到了八月。
无数游客涌入北京,举国欢庆,大街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人群和外国人。无处不是一片欣欣向荣,彰显着繁荣和活力。
一夜之间,公司的电话被打爆,接到不少来咨询的电话,甚至还有直接从路边走进来参观的外国人。
其中有的是来旅游的游客,有的则是本来就抱着寻找货品目的来的公司职员,看完样品后,大多都没犹豫,直接爽快地下了订单。
柳暗花明,公司一夜之间变了样,就这么活了过来。
之前难捱的日子好像梦境一样,甚至会让人怀疑是否真的经历过。工厂从死气一片,立刻忙碌起来,连机器都受不了开始冒烟。
从一个月前苦苦打电话找客户,到现在疯狂被客户催着交付,赶工期,安排发货,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员工会恍惚一下,掐掐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问:“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旁边的人忙得恨不得脚底都踩双风火轮:“做什么梦!这批货再交不过去就要付违约金了,你打电话催了吗?”
“哦哦,这就去这就去。”
时间到了八月末。
满城人潮散去,席冲家的小院却挤得满满当当,他在年前做的烧烤炉终于派上用场,被塞满碳火,烤起了肉。
所有人都坐在木亭下,围成一圈,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吹牛的吹牛。席冲端起酒杯,刚站起来,周围就安静下来,全都仰着头等着他要说什么。
他顿了下,举起酒杯,说:“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就这啊?”项维冬第一个拆台。
游阳帮忙说话:“我觉得很好了呀。”
尤淼捣乱:“来段敬酒词!”
小翠悄悄鼓了下掌,因为周围人多,所以也笑眯眯跟着起哄:“对啊,小老板,来段敬酒词。”
席冲无奈笑了下:“没有敬酒词,今天都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说着,他率先仰头喝下了酒。
大家起哄着,也都纷纷举起酒杯。今天没人喝果汁,杯子里都倒了李大爷带来的白酒,有好几人都被辣得呛起来。
席冲坐下,胳膊被人碰了碰,转头看到一脸笑着模样的游阳。
“笑什么?”他轻声问。
游阳摇头晃脑,也放低声音回答:“就很高兴啊。”
“是吗?”身后是陈秋白正在辛苦照顾的烤炉,一滴油顺着烤盘落下去,滋在烧得通红的炭上,瞬间升腾起一股火苗,火光映进了席冲眼里,他忽然问游阳:“现在有觉得长大好玩一点了吗?”
游阳眨眨眼,回想到自己当初那句抱怨,不知道席冲竟然记了这么久。
那时他刚刚结束高中生涯,没等开心就要一一和朋友家人分别,远离熟悉的废品站,所以觉得长大一点都不好。
现在也不轻松,他和席冲度过了兵荒马乱的一年,几乎每天神经都紧紧绷着,没有一刻松懈过。晚上数着星星都睡不着,他们就坐起来,商量接下来的对策。然后等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亲一亲彼此,继续去面对糟糕的一切。
可不一样的是,这次除了有席冲,身边还有更多的人在支持他们。所以游阳缓缓点了下头,眼珠也被火光照亮,笑着说:“嗯。”
今晚的夜空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可这不影响所有人欢闹的兴致,除了陈秋白在认真烤肉以外,其他人喝着酒就打闹成一团。
吃饱喝足后,他们兴致不减,嚷嚷着要把桌子摆出来搓麻将。不过位置紧张,要通过拼酒来角逐出仅有的四个名额。游阳本来打算参与,被他们嫌弃,说小屁孩一边玩去。
于是游阳就一边玩去了。
他顺带把席冲带走,一起回了房间。院子里整在进行紧张而刺激的比赛,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大笑声,注意力全专注在吹瓶喝酒的选手身上,所以没有人发现他们的消失。
不知不觉中,天上的乌云散开,月亮出现了。
看来明天一定会是个大晴天。
◇ 第81章
“冬哥。”
“冬哥,起床了。”
“冬哥!”
怎么都叫不醒项维冬,游阳干脆蹲在床头,伸手掐住项维冬的鼻子。
静等了一会儿,失去氧气的项维冬脸色变得涨红,倏然睁开眼,大口呼吸着,瞪眼茫然看着眼前的游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游阳站起来,很认真地说:“今天说好去爬山的。”
昨晚项维冬打麻将打到天亮才睡,此刻又困又累,哪还记得之前说好的爬山的事,重重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裹上被子含糊说:“我不去了,你们俩去。”
“不行。”游阳态度很坚决,伸手去拽他的被子,“你必须去,你都好几天没出门了,身上快要长蘑菇了。”
一番争斗之下,项维冬还是不敌游阳,被缠得没办法,骂骂咧咧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还在说:“太烦人了,明天我就回去!”
“你往哪儿回啊?”游阳神出鬼没,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小脸白白净净,“我已经把你的身份证藏起来了。”
“......”项维冬把他拍出去,摔上了门。
洗漱完,项维冬被游阳往嘴里塞了一片面包,手里塞了一瓶牛奶,就急匆匆出门了。
爬山的地方不远,是个不太有名气的小景点,陈秋白推荐的。
山峰高耸入云,光是站在山底,就令人毛骨悚然,心生敬畏。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项维冬就不行了,弯腰喘着粗气,靠在旁边粗壮的树木上,对游阳摆手:“我......真不爬了,快......死了。”
游阳看着比牛还喘的项维冬,面色倒是正常,脸不红心不跳的。他伸手指了下前方已经离他们很远的背影,说:“我哥都爬那儿去了,咱俩得快点,不然追不上他了。”
项维冬抬头看了一眼,更加痛苦:“他,他就是个不知道累的牲口,我能跟他比?”
再怎么耍无赖都没用,游阳又拖又拽,硬是拉着项维冬往上爬。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休息的亭子,席冲已经在里面等他们半天了。游阳累得直喘粗气,立马松开拖着项维冬的手,快步走过去,整个人扑在席冲身上,被席冲伸手接住。
身后传来一句骂声,是因没想到游阳会突然撒手而直接倒在地上的项维冬。他狼狈爬起,不顾身上的灰尘,指着游阳的后脑勺恶狠狠说:“绝交!”
“绝交就绝交,”游阳趴在席冲身上不动,与他的感情已经在刚刚那段互相拉扯的台阶中消耗殆尽,虚脱地说,“和你爬山比背着我哥爬还要累。”
他们冷战了一会儿,最后因为不远处飘来一阵烤肠的香气而和好。
没一会儿又绝交了,因为项维冬不小心把游阳吃了一半的烤肠碰掉在地上,可距离刚刚的小摊已经又爬了几百层台阶,他没办法再折回去买一根赔给游阳。
“就当喂给山里的小动物了,”项维冬宽慰他,“你大方点。”
“你大方怎么不拿你的喂?”
“我早吃完了啊,谁让你吃那么慢。”
游阳被气得脸鼓起来,不想和他说话。项维冬也不理他,蹲在小道旁边,开始拔地上的草。
见证了他们俩一路吵吵闹闹的席冲耳朵已经快要被吵出茧子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拆开塞到游阳嘴里,对他说:“吃这个。”
游阳脸还绷着,但甜甜的巧克力被口水融化,朱古力的香气充斥着口腔,让他的脸色变好了一点。他往席冲身边靠了靠,赌气地说:“我再也不要和他出门了。”
“行。”席冲敷衍他。
“回去我就把家里的麻将都扔了。”
“嗯。”席冲又说:“可以给李大爷。”
“李大爷跟冬哥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给了他跟不扔有什么区别。”
“那你就扔。”
游阳转过头要去看项维冬听到此话的反应,但道边没了人,空荡荡一片。他一愣,问:“冬哥去哪儿了?”
“上厕所去了吧。”席冲仰头感受了下山中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感觉少一个人也很好,耳边清净。
“哦。”游阳转过来,看了看席冲,忽然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席冲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于是游阳又亲了口。
“甜糊糊的。”席冲说。
“啊?”游阳害羞,“我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