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记没人看。”
“那也不行,不要提十号柜的事。”
“你当医生的,总这样也瞒不住啊,要我说,你还是……尽唔、早唔、坦唔唔唔!”
“再加一箱小雪人,不许写进日记,也不要再提。”时桉又一次捂住嘴,“行行好,您是我的好兄弟,是我最牛的大牛哥!”
牛伯玩命点头,又比了OK的手势,时桉才彻底松开手。
时桉刚想喘口气,手机又响了,他和牛伯比了个“嘘”的手势,接通电话。
“人呢?”钟严的声音凉飕飕的,像追债。
时桉后背僵了,“在太平间。”
“回来。”
挂掉电话,时桉把剩下半根全含嘴里,跟牛伯告别,“谢谢您的冰糕,有空再来看您。”
背影消失在尽头,牛伯笑着自言自语,“又不是啥好地方,看我干嘛。”
忙碌的下午,办公室只有钟严。
时桉敲门,“钟老师,您找我。”
钟严背对着他,看了眼时间,“你十三点十分和陈小曼、赵康同去太平间,他俩十分钟后返回,而你三十七分后才到。”
钟严转身,“放个尸体这么久?”
“他俩没进去,就把我俩……不是,是我自己推进去的。”
钟严:“你去干什么了?”
时桉:“存放尸体。”
“那儿有什么,值得呆这么久?”
即便深知钟严心思缜密,时桉也不想透露详细,“就是这么久。”
钟严稍微靠近,“没去别处?”
“没有。”
“你确定?”
时桉自认并未撒谎,也显得理直气壮,“我确定。”
红色签字笔在钟严右手转了两圈,再出现时,已经抵在时桉下巴尖。
柔软材质的笔盖,类似皮肤的质感。有那么一瞬,时桉还以为,勾他下巴的是钟严的指尖。
一旦代入这种想法,心脏就像失控,跌跌撞撞停不下来。
托下巴的笔帽慢慢上抬,压在左边,推着时桉的脸向右偏转。
时桉正对窗边,阳光明晃晃晒进来,刺得睁不开眼。他觉得晕眩,却能感到钟严的视线,从笔盖转到他唇边。
时桉抿嘴,舌尖有发甜的味道,而钟严的视角,只能看到闪着阳光的嘴唇,还有边缘咖啡色的半圈。
“你的意思是,你在太平间喝巧克力奶?”
第08章 哄人
时桉脸火辣辣的,吓得胡乱抹嘴。
救护车的声音打断了慌张,没人再执著唇边的咖啡色。
时桉跟着钟严,跑去抢救室。
模糊的血肉喧闹了午后的急诊科。
钟严戴着橡胶手套,听跟车医生简述情况,“男性,三十五岁,有吸烟史,既往病史尚不明确。”
“患者是附近工地的施工人员,遭重物碾压致伤,股骨、胫腓骨等多处骨骼呈现粉碎性改变,骨折断端参差不齐,生命体征尚不稳定。”
年轻医生小声念叨了句,“这一下子,怕是要截肢了。”
“少废话,把命救回来再说。”
钟严的话就像开了“光”,患者随即出现心脏骤停。
该症状生存率很低,抢救成功的关键是尽早进行心肺复苏和复律治疗。
好在发现及时,钟严立即启动急救系统,胸外按压、开放气道、无创正压通气。
抢救迫在眉睫,护士正建立静脉通道。
钟严安排时按,“肾上腺素一毫克,肌内注射;胺碘酮一千毫克、艾司洛尔零点三毫克,静脉滴注。”
静脉通道建立完毕,时桉却没有动静。
钟严又喊了声,时桉后知后觉,双手拉紧袖口,“在。”
钟严压着火,重复了指令。
针管拔了三次,还是从时桉手心掉出。
“再拿一支,别墨迹!”
又尝试两次,时桉仍旧握不紧。
“别碍事,一边呆着去!”
抢救迫在眉睫,钟严派其他人接替时桉的工作。
患者仍无生命体征,钟严握住除颤仪的手柄,“充电,所有人离开。”
强大电流直冲心脏,患者毫无复苏迹象。
钟严继续胸外按压,不断调整用药剂量,经过数次努力,心跳终于恢复。
钟严松了口气,从死神手里又抢回一条命。
后续治疗交给其他医生,钟严回到办公室。时桉耷拉着脑袋,独自站在离开前的位置。
钟严把听诊器往桌上一甩,“刚才干嘛呢?”
时桉手心还攥着针管,“对不起。”
“这里是急诊科,不是学校的急救医学课。”钟严像爆发的火山,“在抢救室频频失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时桉无地自容,抓疼的针管都是对他的讽刺,“知道。”
会拖延抢救时间,会影响主治医生,再说严重点,可能会耽误一条生命。
“学医七年,你都学什么了?”
“你知道医生的使命吗?”
“再有下次,滚蛋回家!”
时桉不解释、也不反驳,默认所有错误,接受任何批评指责。
钟严视线下移,扫到了胸前的红色签字笔,笔盖露在外面,仿佛留着下巴的触感。
时桉唇边还粘着巧克力,钟严递纸过来,语气缓和了点,“回去反思,下不为例。”
人已经走远,钟严握着笔盖,拇指在上端摩擦。
是不是太凶,吓着他了?
*
时桉按响门铃时,着实把牛伯下吓一跳,距他上次过来,还没半小时。
“怎么就你一个?”牛伯说。
时桉失魂落魄似的,“就我自己。”
“喘着气的我这儿可招待不了。”
时桉攥攥拳头,“牛伯,您能不能收留我一会儿。”
牛伯人领进屋,脸色比之前还白的小医生,看样子受了不少委屈。
他没详问,从“保险柜”拿了两根小雪人。
自己一根,时桉一根。
医疗器械不能乱丢,时桉用钟严塞来的纸包住针管,塞回兜里。
时桉撕开冰糕袋,牛伯的手机里传来歌曲。
“甜蜜蜜,你笑得甜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注1]
时桉:“……”
真不应景。
一首接着一首,时桉默默听着,基本都是邓丽君的歌,他姥姥也爱听。
身体舒服点了,时桉开口,“您在太平间放这些?”
牛伯打着节奏,“怎么啦,不好听?”
“这倒没有。”时桉想着隔壁,“好歹放个安魂曲吧。”
“到殡仪馆少不了听,现在就得放点他们喜欢的。”
时桉:“......”
我看是您喜欢吧。
见他状态好了点,牛伯才问:“被老师骂了?”
时桉咬咬冰糕棍,“您看出来了?”
“你们来实习基本都这点事,生而为人,谁能不犯错,总会成长的。”牛伯说:“保不准你老师以前还不如你呢!”
虽然时桉感觉可能性很低,但他稍微好受了点。
牛伯好奇,“带你的老师是谁?”
“钟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