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 第6章

他天生就是爱撩闲的性子。

赵珩听到一阵沙沙响动,仿佛是布料擦磨的声响。

“你是受命来服侍我的宫人?”

无人回答。

他半跪在床边,俯身向赵珩靠近。

黑绸下的长睫轻颤,赵珩对此人的靠近似一无所知,“为何不言?卿难道,不会说话吗?”

赵珩见过,有些王侯世家会用哑奴来服侍人,哑奴不会说话,既能保守秘密,便是被有心人收买也无用,又无法与服侍之人对谈,任何信息都不会泄露给对方。

服侍他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皇帝,哑奴再合适不过。

药香愈浓。

赵珩弯了下眼。

电光火石间,他一把抓住了这人伸向他的手!

他出手太快又太稳,根本不像个瞎子。

来人毫无防备,居然真被赵珩把手握住。

赵珩的五指合拢,与此人骨肉亲昵地贴合,后者仿佛惊了惊,手僵硬地落在赵珩掌中。

这只手中既无刀刃,也无毒药,有的只是……赵珩纳罕,手帕?

原来方才的声响是这人在拿手帕。

此人的手指很是修长,经络分明,骨节棱棱凸起,摸起来冷硬硌人。

这是一只男子的手。

赵珩其实有些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人。

因为他的体温太低,与他贴着,仿佛攥了一块冰。

赵珩空闲的那只手一勾,将帕子拉拽过来。

“多谢。”赵珩随意拿这块帕子擦了下唇边水渍,而后微微凑近,朝他笑道:“卿不会说,可否写给我?”

手指在这人掌中划动,皇帝力道放得很轻,怕对方不懂他的意思,指尖刻意挪动得缓慢。

略带薄茧的指尖一点一点蹭过掌纹,所到之处,好似受猫舌头舐过,痒得人脊背发麻。

赵珩笑,“像这样。”

倘赵珩的眼睛没被蒙上,任谁都能看出皇帝眼中含着温软的期待,令人,不忍辜负。

下一刻,对方动了。

他如被蝎蛰,猛地抽回了手。

第五章

赵珩虽看不见,却能从对方避之不及的动作中品出几分慌乱来。

赵珩原本有些委顿的精神一振。

活人,一个会动的活人,多么可遇不可求!

此人没有开口搭理赵珩,却也没有立刻抽身离开。

赵珩只觉一道目光落到脸上,似在谴责他的轻佻。

他眉眼弯弯,开玩笑道;“这般羞赧,卿莫非是个姑娘家吗?”先前他抓着对方时,对此人是个男子确信无疑,他刚要伸手,又蓦地顿住。

赵珩思来想去,却拿方才从人家手中抽来的帕子往掌心上一搁,笑眯眯道:“是的话你敲一下,不是的话,你敲两下。”

回应自然如石沉大海,一下也无。

无人应答,赵珩也不觉讪然,片刻后,他慢悠悠地收回手。

帕子被他一拢,再坦然不过的拿走了。

如果不是确信手帕是自己的,来人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拿了赵珩手帕,此刻不过完璧归赵的错觉。

赵珩往后一仰,晒干的死鱼般地躺在床上,“爱卿,你叫什么?”

无人回应。

殿中安静,唯有呼吸声入耳——赵珩自己的呼吸声。

赵珩微微仰面,试图朝向刚刚碰到人的方向。

对方的呼吸声太轻,轻得倘不细听,便会认为他已经离开了。

内里灌了药的黑绸阻光极好,没了视觉,其他感官便比平日更为敏锐,赵珩躺着,只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重。

如世间只余他一人。

又动弹不得,仿佛被生生钉死在棺材中。

赵珩深深地喘了口气。

来人一眼不眨地看着赵珩,似是不愿意错过他每一个表情。

皇帝方才还神采奕奕,现下却不知坠入了何等可怖的臆想中,唇瓣抿做一线,他不笑了,便让人注意到他脸上其实了无血色。

明明生得盛气凌人的俊美模样,此刻锋利而秾艳的眉目被挡住,下面小半张脸就白得格外冷凄,他胸口微微起伏,像个有进气没出气的玉人。

苍白、虚弱,可怜得让人想试试看,这樽美玉碎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来人悄无声息地抬手。

是伤口疼吗?

还是,手指去探赵珩的鼻息,亲历了死而复生这样怪力乱神之事,眼下你的江山摇摇欲坠,你却无能力为,前途未卜,你也会觉得害怕呢?

下一刻,对方眸中的沉郁倏然一滞。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赵珩牢牢抓住的手。

赵珩扬唇,方才的秀弱可怜登时无影无踪,他洋洋得意道:“原来卿怕朕死啊。”

对方抽手。

赵珩早有准备,握得紧紧。

“朕知道你若是非要抽手,”赵珩手上力道不松,“朕无可奈何。只是朕身上有伤,其中以双臂伤得尤甚,”皇帝生前被人撕扯拖拽过肩膀和双臂,饶是上了好药,赵珩仍觉又疼又胀,“卿若大力挣扎,或令朕伤上加伤。”

“你是来服侍朕的,不是来行刺朕的,朕早日恢复,你也能早日离朕远些。”

他仰面,似乎想更靠近对方一点。

不等他动,来人猛地将他们间得距离拉得更远。

却当真没有挣开。

赵珩笑,神采飞扬。

他总会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高兴得不成样子。

此人的视线落在赵珩翘起的唇上。

不知要沦落到何种境地,他才会笑不出。

赵珩当然不知道面前的人此刻怀着怎样阴暗的心思打量着他,赵珩微微用力,与对方的手皮肉紧贴,他有些惊讶

的确是男人的手,又长又硬又冰,皮肤却异常光洁,不仅没有伤疤,连茧子都无。

皇帝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手上都有几处练字的薄茧,这个侍人的手却光洁得如同冰刻,毫无瑕疵。

赵珩皱了下眉。

服侍人的仆下会有这样的手吗?

或者,经年征战的将军会有这样的手吗?

赵珩生前见过最讲究的男人便是姬循雅,他识得诸国贵胄不少,这些世家出身的公子和女郎,没有一个比姬循雅更细致繁缛,可即便是他,也没生得这样一双手。

姬循雅手上有拉弓练剑、学文练字磨出的茧,更有戎马多年留下的道道疤痕,最深的一道贯穿掌心,险些割断骨头,赵珩记得很清楚,那是当年姬循雅和他断剑毁盟留下的伤。

是我想多了?

赵珩晃了晃脑袋,自若地放开。

后者像是怕他再握,一下将手抽回。

在赵珩看不见的地方,这人的小指无意识般地蜷缩了下。

朕一定是还没清醒。赵珩心道。

不然为何会觉得姬将军会放下军国大事,来这扮做侍从戏弄他?

赵珩按了按眉心,神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几分苦恼。

就在来人以为赵珩要闭嘴沉思时,他突然道:“爱卿,姬将军呢?”

来人:“……”

他依旧没有回答。

但他马上就后悔了。

因为赵珩像是突然发现自己长了嘴一样,停也不停,“你过来前见到姬将军了吗?他心情好吗?”

“姬将军要见朕吗?”

“他有没有和身边人说怎么处置朕?”

赵珩忽然换了个哀怨的口气,道:“不必猜,朕也知道,姬将军想将朕处之而后快。”他垂眸,长睫可怜地颤啊颤。

可惜现在还不能杀他。

赵珩根本不指望自己能从一个仆下嘴里问什么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若此人与他一见如故,他才要怀疑是不是姬将军在设计他。

不过,赵珩思索,自己什么值得姬将军设计的。

若他想要,自取便可。

话音未落,赵珩只觉腕上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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