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 第7章

侍人冰凉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手腕。

五指严丝合缝地压在皮肤上,源源不断的凉意从两人相贴处传来。

赵珩懒得装模作样去挣脱,反而很惊喜,“你会自己动!”

原来有意识。

他先前不发一言,只服侍赵珩,除了赵珩碰他,他没有任何反应。

世家贵胄爱用的仆从不止有哑奴,还有一种侍从,用药用刑自小调教,磋磨出了木石般的性情,虽是个活人,但已经没有人的反应了,只留一具安静、听话、绝对忠心耿耿永不违背主人的躯壳。

对方不理,有些粗暴地抓着赵珩手,往自己面前一拉。

“怎么?”赵珩问。

他看不出生气,却像孩子发现了家中器具其实会说话一般兴致勃勃。

和昨日他面对姬将军时截然不同,昨日生死难料,他的态度镇静平和可半点不驯服,但在这个身份卑微的仆从面前,却流露出了很随意的和顺。

好像除了姬将军,谁都能肆无忌惮地接近他。

而赵珩,亦不抗拒。

侍人在他掌心写道:陛下很想见姬将军?

他似不太会写字,指尖移动得缓慢,在赵珩掌心一字一顿,又有些紧张,与赵珩相贴处,皮肤微微发着颤。

赵珩微笑:“原来你会写字。”

不等对方继续写,赵珩又道:“你字写得很不错,是谁教你的?”

“不过写得太慢,你是中原人吗?”

他问的毫无恶意,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皇帝唇边明快的笑。

侍人:“……”

他看得出赵珩根本不想回答。

赵珩笑,“你想听朕说想还是不想?卿是姬将军的人,倘朕说不想见姬将军,你告诉姬将军,朕岂非开罪了姬将军,朕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那就是不想见的意思。他冷漠地想。

他写道:那陛下要如何?

最后一笔落下,他指尖顿住。

赵珩已笑出了声。

皇帝带着几分钓到小鱼的兴味与开怀,道:“卿勿要告诉将军,今日卿与朕说了什么。”

侍人知道,皇帝并不在意自己说与不说,皇帝只是很喜欢,旁人被他引导着,按他预想行动的感觉。

是。

于是写道,力道略加重了些。

赵珩毫不犹豫道:“想见。”

来人看他,虽什么都没写,但赵珩清楚,对方眼中此刻定然满是不信。

“姬将军若是来了,”赵珩说:“朕与将军定然不会如朕与卿一般,在塌上相见。”

来人一下松开了他的手,嫌弃的意味极其明显。

赵珩笑得前仰后合,缓了几息,继续道:“需以酒宴相佐。”

他顿了下。

片刻后,在赵珩的手背上快速写道:我去命人准备。

赵珩见他如此知情识趣,免不得夸奖,“卿待朕甚好。”

听得对方想冷笑,堂堂一国之君,一顿饭就能笼络得他和侍从说句软语。

赵珩这样浪荡轻佻的癖性,不论活几世,都毫无变化。

他半转过身,不去看赵珩脸上开怀得令人心里发腻的笑。

“等等。”赵珩忽道。

他没有回应。

赵珩在黑暗中去摸他的位置。

来人一动不动,亦不出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珩。

赵珩伸手,秉承着你和我一个瞎子计较什么的原则,摸得十分不小心。

与其说是摸,不如说是挥。

一阵劲风袭来。

就在赵珩要猛地砸向他的腰时,他终于伸手,将赵珩的手臂一握。

赵珩累得气喘吁吁,歉然道:“朕第一次瞎,没有经验。”

一个时辰的相处,已经足够他看出得这位皇帝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性格,遂不理,直接写道:陛下还有什么事?

赵珩仰面,他鼻尖亮晶晶的,若有一点濡湿。

还真给他累到了!

赵珩问:“卿叫什么?”不等对方写,他又笑吟吟地,好像二八怀春少女面对心上人那般憧憬地说:“倘不能说,朕叫你卿卿可好吗?”

平心而论,赵珩的声音不难听,相反,嗓音略带一点沉,却天然含笑,很是醇郁动人。

偏偏,他柔和以对的是个男人。

对方好像被他恶心到了,立刻写:程玉。

快得赵珩差点没辨别出来。

旁人越不搭理他,赵珩越觉得趣味十足,当即道:“君子如玉,好名字。”他低语,声音恰好够程玉听见,“那朕叫你什么呢?”

“玉玉?阿玉?玉儿?”

他每说一个名字,就觉得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程玉。

程玉在赵珩掌心写道,力道重得险些入木……肤三分。

赵珩点点头,“好。”

他翘唇,“玉卿。”话音缠绵入耳,不似玩笑,倒是少见的一本正经。

弯弯绕绕,如一把小刷子似的,弄得人耳畔发麻。

程玉动作停住,一下拿开了手。

五指无意识地捻了捻,须臾后手的主人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蓦地攥紧。

这只手,手指刚刚在赵珩的皮肤上游走。

向来敏锐的皇帝,却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一无所觉。

赵珩笑。

程玉转身而去。

“玉卿,”赵珩在他身后快快乐乐地喊他,“朕吃不惯辣。”

程玉无声地嗯了声。

他垂眼,浓密的长睫轻阖,掩住了其中疯狂汹涌的情绪。

再抬眸,面上已无异常。

程玉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他松开手,见一缕殷红顺着掌心滚落。

第六章

有程玉吩咐,膳食很快就做好送来。

考虑到赵珩是个下半身完全不能动弹的半瞎,送膳的侍人还格外贴心地抬了张紫檀小案,正摆在赵珩面前。

赵珩从未想过自己能从床上起不来的一天,心绪复杂了几息。

但随着菜品一样一样摆上,香气充盈了半个内殿,赵珩就一点都不纠结了。

事已至此,吃饭要紧。赵珩没心没肺地想,他净了手,接过侍人送来的玉竹筷。

不是程玉。赵珩心说。

他们身上没有程玉身上那样浓郁的药味。

摆好菜品,从进来起便屏息凝神,竭力让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侍从悄然抬头,看向皇帝。

青年帝王样貌卓然,不嗔不怒时气韵沉静端华,不似传言中喜怒无常暴虐恣睢的暴君,倒很有个垂拱而治的圣明君主样子。

他手持玉竹筷,却迟迟没有下箸。

几乎流露出了几分茫然无措。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尚未经事,一眼望去,只觉这连菜都夹不起来的皇帝很有些可怜。

他看了眼与他一道来的靖平军主事燕朗燕大人,犹豫了几息,道:“陛下,可需臣帮您吗?”

话音未落,赵珩抬腕,迅捷地夹住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

其动作之快,下箸之准,连看得见的人都要望尘莫及。

少年与燕朗都沉默了几秒。

原来他刚才迟迟不动筷,是在辨别哪道菜是鱼!

待鱼肉咽进去后,赵珩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微微一笑,“多谢,朕自己来便好。”

他不笑时好看,笑起来更是玉润含情,少年只觉耳下滚热,烛火烧灼似的烫。

余光瞥见面无表情的燕朗,少年忙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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