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 第17章

赵珩却一下松开手。

程玉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须臾后,一阵森凉骤然贴面。

是,程玉的眼睛骤然亮起,不是少年人那种饱含希冀的闪烁,反倒像是,大战之后,无人认领的尸首被泼上火油,倏地点燃!

血腥味伴随着烈焰熊熊燃烧。

是,他亲手给赵珩挑的鞭子!

皮鞭紧紧压在皮肤上,寒意砭骨。

这是一个羞辱意味极重的姿势,赵珩显然在报复他昨日在皇帝脸上写字的逆行。

皇帝抬腕,拿鞭子拍了拍程玉的脸。

不重,动作漫不经心极了,似乎只是在打一个无足轻重的死物。

纵然皇帝用力很轻,但鞭子内糅了玄铁丝,不过一两下,就抽得程玉面颊泛红。

“玉卿,”赵珩道,一点热气随着他张口扑洒到程玉的唇上,“是来领罚的吗?”

第十四章

身侧锦被遭膝盖压得凹陷。

程玉单膝半跪在赵珩身侧,他伸手,攥住了皇帝的手腕。

手指划动,在手臂内侧,因为甚少见光而格外白皙的皮肤上慢慢写道:是。

指尖于皮肤上游走,触感凉而光滑,很不似男子的手,更不似女子的,虽裹着一层人皮,摸起来却异常冷硬,连府库中那些触手生温的玉石都不像,倒如同皮肉早已脱落干净的骨架一般。

赵珩为自己别出心裁的比喻头皮麻了一下。

程玉的呼吸近在咫尺,许是因为彼此离得太近,他的呼吸终于染上了几分人的温度。

落在脸上,温温热。

眼睛已换了三次药,赵珩眼前虽仍暗着,但睁开双目时,能隐隐感受到熹微的光亮。

微光似有还无,不是单一的白光,而是种变幻莫测,令人头晕目眩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赵珩甚至怀疑他死得很透,没有借尸还魂,更无死而复生。

眼前的光亮乃是人世在阴阳交融的缝隙中透入地府的微明,而此时此刻,正跪在他面前的程玉,是早年死于他手,心有不甘,怨魂不散的恶鬼。

貌若恭敬,实则,已悄然露出獠牙,只待他放松警惕时,就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赵珩用力闭了闭眼,忽地冷嗤了一声。

他竟会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大约是这几天觉睡多了,脑子还未完全清醒。

鞭子在程玉脸上轻掠,赵珩漫不经心道:“你很想让朕罚你吗?”

帝王下颌微扬,倨傲至极,他与程玉离得极尽,被药绸包裹的眼睛却没有定定地注视着程玉的方向,叫人不必扯开覆目的绸带,便猜得出,若皇帝看得见,此刻定然目露轻蔑,仿佛在看什么无用之物。

距离太近,程玉能清晰地闻到皇帝身上的熏香味。

尊贵无匹的龙涎香中被迫掺杂了几缕苦涩的药气,混杂在一处的香气飘飘荡荡,附着在赵珩的寝衣上。

这样最私密,最不正式的衣袍上,都沾染了他的气味。

帝王明明早已不权柄在握,却毫无受制于人的自觉,仍旧高高在上,程玉盯着赵珩,小指不可自控地、亢奋地抽搐了一下,贵不可攀。

叫人非常,非常想在这张飞扬俊美,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脸上,看见崩溃难捱到连哭泣都破碎的神情。

要怎么做呢?程玉认真想。

要令你交出权柄,要逼你退位,还是要,让你亲眼看着,你费尽心血,宵衣旰食创建的帝国,如何,崩塌在你面前?

程玉扬唇,鬼气森森的血气几乎从他的笑中倾泻而出。

他将头垂得更低,更恭顺。

程玉缓缓写道:奴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鞭子狭长的顶端蹭过程玉的嘴唇。

一片冷腥。

赵珩用力不重,但还是剐得那处痛痒交织。

他低眸,目光正落在赵珩持鞭的手上。

帝王肤色似玉,愈显手中漆黑的鞭子凶相毕露,狰狞可怖。

如程玉所想,让这样的手来握凶器,委实有些为难了。

他张口,尖尖犬齿在烛光中白得森然,鞭子擦唇而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险些一口咬住鞭子。

“你做错了事?”赵珩似笑非笑,“玉卿受姬将军之恩深重,乃是将军甘冒龙颜大怒的风险都要保下的心腹,玉卿,你怎么会做错事?”

漆黑的鞭子横亘在赵珩面前。

程玉的身份绝非普通的仆从,他看不见,只听过姬将军的声音,于是程玉作为姬循雅的内侍,便恰好,口不能言。

下一句,语调转轻,词句湮灭在唇齿间,若非程玉耳目敏锐,极有可能听不清,“你又做错了什么?”

程玉的手受伤,姬循雅来见他时刚刚演过武,着全套甲胄,他碰不到姬循雅半寸皮肤。

在程玉冒犯他后,姬循雅仍要程玉在他身边服侍,从燕朗对姬循雅敬畏交织的态度看,姬将军治下绝非一味宽容放纵,可为何,会格外优容已经犯过错的程玉?

且,无论是姬循雅还是程玉,这两人身上,都令赵珩有同一种感觉。

既都像是毒蛇,又皆不似活人,沉抑晦暗,令赵珩每每与之相处时,都顿生戒备。

但若说程玉就是姬将军,赵珩思绪一顿,只觉一言难尽。

他正想着,手臂上的手指也挪动了。

程玉写道:奴冒犯陛下,罪该万死。

是。赵珩想。

就是这个奴。

就算姬循雅不似与他同名同姓的姬景宣那般矜高傲慢,目无下尘,但同是显赫世族养出来的郎君,何况姬循雅还承袭了爵位,他在姬氏的地位,定然贵不可言。

这样人,会心甘情愿,且乐在其中地在皇帝面前扮演奴仆吗?

赵珩想不通。

亦或许,是朕多想。

程玉只是姬循雅的近侍,他的一言一行并无其他目的,只是出于……赵珩轻啧了声,若非顾忌程玉在早就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对朕见色起,呸,一见钟情?

赵珩深深拧眉,心说虽然程玉表达的方式与常人差距有些大,但或许其久在军中,不知如何谈情亦未可知。

皇帝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想法虽然荒唐得连他自己都不信,但未必不可以试一试。

他说:“玉卿。”

听到他出声,程玉一下抬眼,几乎可以称得上顺从地望着赵珩。

须臾之后,赵珩猛地拉近了与程玉的距离,

二人此刻不过一寸之距。

若非鞭子阻隔,赵珩这时候已经和程玉鼻尖贴着鼻尖。

苦香源源不断地侵蚀着赵珩的嗅觉。

在程玉眼中,帝王毫无瑕疵的容貌猝不及防地在他面前放大。

胆大包天的仆从毫无防备,瞳孔猛地缩了下,受惊似地骤然向后一退。

瞬间拉开了和赵珩的距离。

他不喜欢朕。赵珩断言。

朕刚刚靠近他,他躲得活像见了鬼。

当年赵珩和姬景宣可算血海深仇,姬景宣断剑时,几乎把脸贴皇帝脸上,皇帝也没有避一下。

赵珩伸手,捏上程玉的双颊,往旁边轻轻一掰。

这下俩人离得更远。

指下的皮肤与温软毫无干系,本该冰冰凉,不过因为方才赵珩突然靠近将似是让他一惊,双颊浮出了丁点温度。

触感尤似一块温凉的玉。

空闲的手拍了拍程玉的脸,“朕不罚你。”

“你还不配让朕亲自罚你。”

第十五章

话音未落,赵珩腕上顿觉一凉,先是浅尝辄止的贴合,旋即骤地用力,五指收拢,将这截嶙峋的腕骨紧紧扣入掌中。

程玉不吭声,手上的力道却在缓缓施加,似在无声地表达着不虞。

不疼,可令人无法忽视。

生气了?赵珩心说。

性情绝对算不上善解人意的皇帝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轻嗤了声,道:“眼下玉卿虽得姬将军宠信,但终究不过……”他弯了弯眼,持鞭的手陡地落下。

“啪——”

鞭子落到皮肉上,清亮亮地一声响。

鞭尾利利地扫过手背,顷刻间在那块皮肤上烙下一条狭长的红痕。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这声响就显得极重。

与此同时,赵珩听到了声轻吸一口气的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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