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 第146章

虽然竭力掩饰,但赵珩总觉得周截云很有可能下一刻就哭出来了。

赵珩:“……”

前有崔抚仙,后有周截云。

再想想上辈子那些他稍稍受了点小伤就哭得好像天都踏了臣子们,赵珩有一息自我怀疑。

他长得很催人泪下吗?

“眼下有宗亲、有外族,还有权臣,皆虎视眈眈地盯着朕,”赵珩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双黑中泛金的眼睛望向周截云,轻声问:“周卿,你竭力请罪,该不会是想弃朕而去吧?”

怎么可能!

周截云睁大了双眼。

帝王话音未落,他就口不择言地解释道:“臣绝无此意!”

脱口而出后,他才发觉这话说得多么失礼。

赵珩起身。

周截云一眼不眨地看着赵珩。

他眼见帝王向他走来,心口震颤得愈发厉害,可他依旧听得见皇帝的脚步声。

他看见皇帝伸出手。

向他伸出手。

这只手肌肤颜色苍白,就显得经络极其清晰。

淡青色在手背上蜿蜒、游走。

“好了,”赵珩无奈一笑,“周卿,起来说话。”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位宽和的兄长。

可明明皇帝的年岁比他还要小一些。

周截云怔怔地看着这只手。

而后他蓦然回神,“陛下,罪臣……”

这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周截云噤声。

地上虽无灰尘,但他方才跪了许久,自觉衣袖上都染了尘埃,不敢去碰皇帝,就赶紧撑着起身。

赵珩见周截云紧张得手脚都好像不知道怎么放了,也不要他扶,便顺手拍了拍周统领的肩膀,道:“不必怕,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周截云垂首,“是。”

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姬循雅若不拿此事大做文章,他就不是姬循雅了。

“若姬将军借此,”周截云一时词穷,干涩地说:“发难,臣……”

赵珩心道没有倘若,姬循雅一定会做。

他却轻笑了声,戏谑地反问道:“在周卿心中,朕竟是纸糊的了,吹不得碰不得,稍稍捏一下便坏了?”见周截云又要请罪,“还是说,周卿以为朕是好欺负的?”

周截云沉默。

他倒不觉得皇帝好欺负。

只是权臣当道,皇权式微,他恐赵珩会受屈辱。

“朕唤你来,便是想告诉你,只当做无事发生。”赵珩近日来做戏做得炉火纯青,本是要演全套,周截云虽无大过,但上官有督查下属之责,若细究,的确能治他一个失察的罪名,他便将人先唤进宫怒斥一番,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谁料稍稍冷脸就将周统领弄得要以死报君,手压在周截云肩上,“不必忧心。”

掌心发着烫。

皇帝看似羸弱,身上居然这么烫。他有一瞬走神。

而后他猛地觉察到帝王含笑看他的目光,心中慌乱更甚,低声道:“臣,臣明白了。”

赵珩安抚般地拍了拍他,转身落座。

“陛下。”

赵珩偏头。

周截云道:“臣以为,此事过于巧合,纵火处在靖平军附近,而放火的人则是禁军与前禁军,”他顿了顿,赵珩颔首,示意他说下去,“会不会是有人,想离间陛下与将军的关系。”

但这个想法说出口周截云都觉得荒谬。

因为,以赵珩与姬循雅的关系根本不需要离间!

姬循雅对皇帝晦暗复杂,但在周截云看来亵玩更多些的感情暂且不提,至少皇帝无时无刻都想着将野心勃勃的将军斩草除根。

犹豫一息,他接着道:“或者,是姬将军故意,想拿此事大做文章。”

赵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既不反驳,也不赞同,皇帝只道:“让朕想想。”

“是。”

“好了,”赵珩笑道:“卿的心意朕已明白,卿先回去吧。”

周截云欲言,沉默片刻,只道:“是。”

待臣子退下,赵珩立时四仰八叉地躺倒。

他少年时行事恣意随心,后来把太子接到身边养着,因要给孩子做个表率,且身份已然不同往日,便时时正襟危坐,端正仪态。

坐了半日的腰终于得到放松,赵珩舒服地喟叹了声。

文书自他手中飘落,堪堪遮住他上半张脸。

赵珩阖目。

此事不是姬循雅的手笔,姬将军虽放纵,但兹事体大,总会提前知会他一声。

在赵珩看来,更像是周截云说的第一种可能。

有人欲挑拨他与姬循雅的关系。

令姬循雅借此机会能更咄咄逼人,而无所倚靠的皇帝,则会更快地,倒向,一直在静候他,看似无比温顺忠诚的世家。

“呼……”

赵珩长舒了一口气。

劳累许久,他太阳穴钝痛,接连不断的痛楚中,赵珩不耐烦想:真想把他们全杀了。

赵珩猛地睁眼。

他发现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有和姬循雅靠拢的趋势。

完了。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朕真的要成疯子了。

然而,他扬起的唇角却始终没有放下。

……

翌日。

无论是赵珩还是姬循雅都没有刻意隐瞒消息,加之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以至于火油库失火,而纵火者是禁军的消息经过一日夜已是朝臣皆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早朝时诸臣皆提起精神,生怕稍有不慎,触怒了诸事不顺的皇帝陛下。

但赵珩看起来很好。

冕旒下,帝王神采奕奕,唇角含笑,仿佛根本没受影响。

粉饰太平。

有臣子心道。

皇帝越是镇定,越是佯装无事,越能看出他心情有多急切。

他竭力想掩饰,连周截云都不曾问罪,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纵火一事指向太过明显,像极了皇帝指使,此人心说,姬循雅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恩科进士名单俱已……”

礼部尚书有条不紊地汇报着。

今日早朝与平日无甚差别。

风平浪静。

就在诸臣都要松一口气时,忽听一声传令,“陛下,姬将军求见!”

群臣精神悚然一震。

果然来了!

赵珩皱了下眉,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淡淡道:“朕正在与诸臣议事,令将军先在外面等候。”

说是求,实则无非一声通传。

话音刚落,一道清雅的男音已从殿外传来,彬彬有礼地唤道:“陛下。”

赵珩霍地抬头。

额前玉珠撞得噼啪作响。

他似不可置信姬循雅竟敢擅闯宫殿,死死地盯着声音的方向。

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

众臣看不清姬循雅的表情,却还是惮于此人身上过于阴冷可怖的杀气,下意识屏息凝神。

厚底军靴踏在黑金石板上,随着主人向前,一下一下。

咔、咔、咔。

人的心跳也紧张地随之提起。

“事情紧急,臣不得已擅入。”这浑身煞气,杀神一般的将军气势汹汹地进来,面对帝王,却露出一个再恭顺不过的笑,“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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