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卷王穿越者的废物对照组 第150章

他一只手缓慢地用马鞭抵着腿,时书对他笑了下,他道:“去吃饭,我晚些再来,我现在要回公署。”

时书随口一问:“怎么了?”

谢无炽眼中凶光毕露:“昨天拿脚踹了粮官,有人来找我的事。”

说完,谢无炽对他点了下头,神色思索,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跨院。

眼见这乌泱泱一大群人离去,跨院内的人才勉强松了口气。时书正刷牙,见谢无炽走了,总感觉白天和谢无炽和夜里的谢无炽不是同一个人。

他打了个呵欠,冷水冲脸清醒以后,转头去找林养春:“早上吃什么?”

“包子馒头稀饭,还有个鸡腿,不错了。”

时书吃完饭,一行人踏上了去狁州的路。

狁州地据天险,有山脉和天然水流为它阻隔,能在不远处尚有一座小城。只有时书走的这一面安全,其他的城池各面,早已被€€军所围住。

此时,路上奔走着车马,沿途都有驻军和防线,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道路被拒马所拦,需要通关的手书才能往前走去。

林养春背负着行囊,擦着额头上的汗:“在战场中,指挥千军万马的才是人人关注的中心,咱们实在是不值一提。”

时书也背负着草药。见到一路上的肃穆,他的心情不再平静。骑马走了大约十几里,时书眼前出现了狁州的城楼。

狁州被€€军攻城,已逾一个月,时不时有粮草供应,虽然不足,但大伙儿勒紧了肚皮,还没有出现人相食的惨状。不过,时书走到城内时,便看见面黄肌瘦的士兵,正在将一具一具的尸首搬出城来丢弃,如今正是燥热的夏天,一旦没了生命体征,人便会迅速发烂发臭,此时堆积尸体的路坑里阵阵恶臭味。

时书捂住口鼻,想吐,被熏得眼前阵阵发黑:“为什么不焚烧了事?”

“太多了,根本烧不完,城楼上一批一批接着身亡,没有柴火来烧了。”

林养春勃然大怒:“短视!浅薄!你们这些人只会处理临战的机宜,却不知道处理战后的遗留,所以才让对面找到空子,往里扔尸首,想要害死全城的人,你们还不重视!”

这人被骂,拿手一指:“进城跟冯将军说去,跟我说没用!”

林养春挽着袖子,俨然要去找主将说事。

时书紧随以后,绕过将领们,终于走到狁州城内。如今的狁州城内,与人间地狱并无区别。战争到了后期,未曾逃走的百姓已被禁止出城,提防细作或者奸人混入,如今的城内,是所有物资被消耗了一个月,即将弹尽粮绝的城内。

夏日炎炎,城内四处凝结着血迹,显然爆发过战争,百姓在最初几日还会上城楼,为我军助阵,此时全饿在家中。家家哭坟,门前烧纸,乌烟瘴气混合着恶臭气味。

时书早已用自制的口罩封住口鼻,往前走,城楼上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城内,时不时有投石车砸的巨石滚落,甚至是乌七八糟的尸体,摔得支离破碎。

时书走了一会儿就得停下来歇息,同行的护卫实在忍不住,到一旁狂吐:“难怪那些监军和粮官都在蓝仙设置住所,根本没人愿意来这个鬼地方啊!”

时书擦着汗,许多尸体无人清理,任由在原地发臭,林养春看得狂躁不已:“当年的舒康府,为什么鬼毒迟迟不散,正是这个缘故!怎么现在仍然如此!我要见冯重山!”

时书回想起昨晚谢无炽说过的话:狁州,是战略意义上极其重要的城关,如今,各方的注意力都汇集于此。

如果狁州顶住了入侵,能打断北€€的攻势,挫伤其锐气,如果抵抗不住,战争地区蔓延到腹心,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地方变成这样的人间地狱。

防止狁州被疠疾所击溃,增加他抵御外侮的时长,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一整个上午加中午,时书随同林养春在城上四处观望,发现了狁州对于处理尸体的无措和忽略。连忙求见冯重山。

听了这么多次他的名字,时书终于见到了真人,他正在养伤,前几日上城楼观战,被地方一支利箭射中手臂。

林养春是大夫,在意一城之生死,时书通过谢无炽的提醒,在意越来越多即将被卷入的人。

冯重山脸色发青,声音虚弱:“大夫们,本将军何尝不知道尸首需要焚烧处理?可城中弹尽粮绝,火药,桐油,早已顺着城墙滚到城楼下,烧杀€€狗去了。对于尸体,实在是无心处理。”

林养春:“南门尚且安全,朝廷为何不运来物资?”

冯重山:“呵呵呵,大夫救死扶伤,哪懂为官艰难。救命的粮草尚且推诿拖延,更不要提火药桐油柴木,哎……”

时书看着他,不远处,几乎麻木般的在战争前线的士兵。

林养春急得跳脚:“总之!倘若这些尸首不妥善处理,将来害了人瘟,你狁州全城死绝!勿谓言之不预!”

冯重山支撑起身:“各位大夫,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时书心里理解了谢无炽的屯田之策,靠别人的话,永远靠不住。只是等的话,永远也等不到。

林养春思虑再三,道:“那就先挖大坑,掩埋,撑过最艰难的这段时间,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冯重山:“那就依大夫的话,速去。”

时书和林养春下城楼,准备祛瘟的药材。不过临走之前,时书站在城楼上,往楼下飞快地望了一望€€€€

围城。所谓围城,一般是消耗战。城外的军队物资越打越多,城内的物资和人员越打越少,若无援军,也无出城硬闯出生路之能力,城破、将死城只是时间问题。

时书看到了北€€的军队,在城楼外,营寨和塔楼接天蔽日,雪白旗帜飘扬在金顶帐篷之上,十万以上列甲森严的军队,在平地上组成一块一块分明的黑色面积。这几乎算是为数不多的异族入侵的特征,而其他的云梯、攻城槌、车架,攻城形式和任何大景的军队都一模一样。

北€€蛮族的外皮在褪去,俨然成了礼仪之邦。

城下的狼袭之势,和城上的偃旗息鼓,日暮穷途。

时书下楼时,不小心踢到了某人的脚,那人转过脸来,对时书笑了一下。

时书心口好像针刺,也不知道谁能来救救他们。

几乎是无能为力的绝境中了,但还是希望会有人救救他们。

时书走下城楼,因狁州城内太过危险。

他们外来的大夫被安排在城外,搭建竹棚,送来草药。这是专门祛疫的,制作好便让人送到城里,同时监督掩埋尸体。

接下来的数日,时书都要白天来这棚子里上班,夜晚回到蓝仙睡觉。

忙到深夜,时书终于往回赶,进门先洗了澡,听闻谢无炽还在处理公务,便跟随辛滨前去他的议事厅。

夏天,城内的人制作了绿豆冰块,味道勉强,但胜在止渴,跨院里的大夫也分到一小块。时书咬着冰块走到衙门外,却见排列着好几辆马车,车上尽是些花果蔬菜,牛羊肥肉,甚至还有螃蟹海鲜,用大块大块的冰块冰着,大热天散发出阵阵寒气。

时书嘴里的绿豆沙顿时不香了:“谢无炽吃这么好?”

辛滨道:“不是,大人就算骄奢淫逸、酒池肉林,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

时书白皙的脸被冰块顶出个包子,问:“那他们是谁?”

辛滨道:“东都来的金枝玉叶,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让送来的。”

“东都?”

第90章

荡夫

“都什么时候了,这群公子哥还吃这么好。”

时书忍不住道:“我是喷子,把他们扔狁州城楼上,中几箭就老实了。”

时书进了门去,议事厅内不同于往日风尘仆仆的武将,好几位穿绸穿缎的富态大人,正或站在门廊下,或坐着喝茶,神色都有些愤愤然,摆动着宽袍大袖。

“他们是谁?”

“枢密副使,东都来的大人们,前几天被打那粮官也是个小公子,这边不满意,来吵架要说法呢!”林盐悄声道。

时书往门内张望,议事厅内,果然,另一位衣着富贵的人正在拍板和谢无炽吵架:“谢统制,朝廷虽说拔五十万的粮草,可这漕运路上有损耗,周边各府也拔不出来粮食,哪能凑到五十万的数目呢?就这么个事儿,你竟然拿脚踹公府的小公子。”

“说句难听的话,宁国公世受皇恩,与太祖驰骋疆场,彼时谢统制的父母恐怕都在田垄之间吧?”

时书舌尖舔着冰块儿:“粮草未能及时交付,恐怕杀头都便宜了他,怎么踹一脚,这边还闹起事来了?”

林盐道:“二公子有所不知。粮是粮,人情是人情。明明暗暗两份账,明账上谢统制可以问罪,暗账上这都是勋贵子弟,投机倒把,眼看打仗送到边境来混战功的,背后可都是国公、侯爷,不能轻易得罪。”

时书:“什么明明暗暗,听不懂。狁州失了,这群人哪有话说?”

林盐道:“狁州失了,也是冯重山的罪,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哪会受罚?”

时书一抬眉梢,再往里望,好端端一个前线议事厅,变成吵架扯皮的地方。枢密副使,贾乌,也便是当朝皇后的堂兄弟,此时盛气凌人。

谢无炽正坐着喝茶,平声静气地道:“当朝律例,是有不得苛责士大夫,更不许动用武力的规矩。不过来了狁州,粮官便是武职,朝廷也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规矩,他迟迟押不来粮,关系的可是边境要地,国之安危!”

贾乌驳斥:“什么国之安危,难道有了这五十万石粮,狁州就能守住?”

谢无炽:“没有,一定守不住。”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贾乌突然一阵狂笑,脸色变化,“谢统制满口国之危难,听闻长平府屯田已久,粮草富庶,谢统制怎么不公忠体国,从你的驻地运来粮草以解狁州之围呢!”

€€€€好一招含血喷人,唇枪舌剑。

时书也听明白了,心想:“这贾乌也是个聪明人,一眼看透这个狁州背后的蓝仙,全是嘴上使使劲,实则都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人。”

这句话,差不多是在指责谢无炽虚伪,自己保存实力,却逼他人出手。

如今为解狁州之围,朝廷调拨禁军五万,又调派谢无炽、陈如莲等人从驻地领军来支援,实际上,这几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动手。毕竟每个人的兵力和物资都有限,狁州显然是个“绞肉机”,人命填不满的窟窿眼,谁舍得拿自己的兵力去填呢?

这就是官场的推诿,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都恨不得踢皮球。

谢无炽道:“哦?贾大人的意思是,从长平、信固二府调来屯田之粮?”

贾乌:“正是!”

谢无炽点头,微笑地道:“贾大人难道忘了,长平府、信固府眼下盯着北境的€€兵,牵制已久,€€军久攻不下,这才绕路打的狁州吗?把北军的粮草调来,北军吃什么?北境失陷,谁来担罪!”

时书心想:好,想将谢无炽的军,门都没有。

贾乌也说不出话来:“你……”

谢无炽放下茶杯,从和颜悦色转为声色俱厉:“贾大人初掌枢要,地位荣显,却不懂军中的规矩。陛下御赐宝剑命吾等守卫边疆,任何有碍国体的大事,吾等断不能相容。贾大人回去吧,粮草若五日内再押送不来,不只这粮官公子,运输路上牵涉的官员一并治罪!”

贾乌勃然大怒,一掌“哐!”地拍在桌面。

谢无炽巍然不动,身后的护卫往前一步。

“哗然”拔剑,贾乌的护卫也往前一步。

贾乌道:“早听闻边境的军人都是群虎狼之辈,磨牙吮血的硬骨头,本官今天算见识了!走!”

说完,贾乌同一行军中勋贵,怒火朝天走出了议事大厅。

谢无炽把茶杯摔了,“哐当”一声。

一旁的护卫连忙清理碎屑,谢无炽站起身来。

时书让出道路,看着这行人走远,进了门内。大热天,谢无炽见人走了,将严严实实的官服领口拽开了些,露出颈口的锁骨。时书进门,绿豆冰块已融化,说话间有种淡淡的清香气味。

“那粮官是哪家的小公子?”

谢无炽:“东阳侯,和贾乌儿女亲家。不重要。”

时书:“不重要……狁州前线上那些士兵死了尸体都没人收,也没人管。这里一个金枝玉叶被你踹了一脚,居然惊动了枢密副使。”

谢无炽整着袖口,侧耳听时书说话。

时书道:“人死倒也无所谓了,死也死得不平等。人命有高低贵贱吗?怎么有的人死,惊天动地;有的人死,默默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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