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快吃。”姑姑说着递给他一双筷子催促道,“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饿了。”
“就是。”姑父说着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催促着他快点吃饭。
景辞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因此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努力大口吃了起来。
姑姑看着他吃饭时的样子满眼心疼,“这些日子又没好好吃饭吧,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孩子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姑父一听立刻打断了她。
姑姑闻言撇了撇嘴,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下去,而是给他夹起了菜。
因为姑姑和姑父不停夹菜,景辞楹难得吃得有些撑。
但姑姑却十分满意,对他说道:“这几天可都得回来吃饭,姑姑给你好好补补。”
“好。”景辞楹立刻应了下来。
吃完饭后景辞楹把给他们带的礼物留下,然后便准备回家。
姑姑让姑父送他,但被景辞楹拒绝了,“不远,我走一会儿就到了,而且中午吃的太多了,刚好消化一下。”
姑姑听完这才同意,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小城的变化十分缓慢,像是被岁月遗忘了一般,几十年如一日得没什么改变。
因此哪怕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过,但景辞楹还是十分顺利地回到了家。
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
处处都还保留着从前的生活痕迹,爷爷的老花镜还放在桌上,电视柜前放着奶奶的降压药,冰箱上贴着姐姐最喜欢的全国各地的纪念冰箱贴。
这一切实在太过亲切,因此景辞楹总觉得他们只是暂时出了个门,很快就会再次回来。
这么一想,鼻子又有些酸,于是想找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但姑姑已经提前来打扫过卫生,所以屋子很干净,连床单都是新换过的,愣是让他找不到一点活干。
因此景辞楹干脆放弃这个想法,而是来到陵园,先来看了看爸妈和爷爷奶奶。
虽然斯人已逝,但景辞楹总觉得他们其实并没有离自己太远,因此姐姐出事后一直不敢回来,也不想告诉他们姐姐去世的事。
直到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景辞楹才终于敢面对这一切。
只是还是心虚,因此磨蹭许久才来到他们的墓前。
墓碑周围很干净,姑姑肯定常常打扫,因此哪怕这么多年过去,连墓碑上的照片都没怎么褪色。
照片上的人依旧栩栩如生,目光慈祥地望着他,但景辞楹并不敢看他们,只是把自己带的花和水果一一摆在他们面前,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许久,才悄悄抬眼与他们对视,但也只是一瞬,便又重新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姐姐。”
景辞楹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下来,陵园本就安静,因此一时间只剩下了风过的声音。
“姑姑总说不怪我,我已经尽力了,可我还是常常在想,如果我大学的时候能更努力一点,让姐姐可以不缺钱,有辞职的底气,如果我那时敏感一点,早点发现姐姐的不对劲,如果我工作时再努力一点,可以赚到更多的钱,给姐姐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切?”
景辞楹说着说着突然有些哽咽。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在这样的年纪早已该独当一面。
可是似乎只要回到亲人身边,他就又变回了家里最小的孩子。
他多想做回那个还有家人可以依靠的孩子。
可是他也明白,终究是不可能了。
他现在甚至无法再正大光明地说出一声,“我想你们,我想姐姐。”
他已经长大了。
长大的人自然要成熟一点。
景辞楹一个人在陵园待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暗才起身离开。
华灯初上,夜色到来。
路两旁的路灯渐次两起,今天是儿童节,商场门口正在进行着各种表演,打扮精致的孩子在台上唱歌跳舞,台下不时传来声声叫好和掌声,父母的脸上满是骄傲。
因为人多,显得有些喧闹,但却是最美好的人间烟火。
只有景辞楹一人穿过热闹的人群,大步向前走去,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但那些记忆还是不依不饶地追赶上前。
景辞楹和姐姐小时候都很喜欢六一。
不仅因为这天是儿童节,学校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而且还因为这天是景辞楹的生日。
爸爸妈妈除了过年和姐姐的生日外,还会在这天回来,因此爷爷奶奶早早就会忙活起来。
爷爷连毛笔字也顾不得练,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
奶奶则围着围裙站在油锅前炸他们爱吃的排骨和肉丸。
爸爸妈妈会给他们姐弟带礼物,还会买一个生日蛋糕一起庆祝。
这一切似乎还发生在昨天,但细细算来却已经年。
从回忆跌回现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会经历巨大的落差感,因此景辞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加快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似乎这样就能远远把回忆甩到身后去。
终于,他穿过一路的热闹走回了家。
刚到楼下就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立在单元楼前,只是他们住的是老小区,门口没有路灯,因此景辞楹看不太清到底是谁,只能远远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背影。
景辞楹从小在这儿长大,原本是认识一栋楼里的不少人的。
只是这些年一直在外不常回来,很多人都已经不熟悉。
因此景辞楹并没有打招呼的打算,就这么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可是还没走几步,却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叫他。
“景辞楹。”
第27章 对不起
景辞楹闻言转过身来,本以为是什么认识的人,然而当那人走近时才发现并不是,而是许久未见的裴松霁。
景辞楹先是有些懵,毕竟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裴松霁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随即心中便不可抑制地涌起阵阵怒火。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踪?还知道自己家在哪里?难道是在调查自己?
想到这儿,景辞楹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也开始不善,连称呼也直接省了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裴松霁自然明白景辞楹这是生气了,一时间有些犹豫,但也明白说谎只会让他更不高兴,因此还是道:“最近有一个项目需要在这儿考察,所以我一直都在这儿。”
“项目?”景辞楹听得有些想笑,毕竟以裴氏的财力,能在这儿投什么项目?
这个藉口也太拙劣了吧。
因此景辞楹并不相信,语气中满是讥讽之意,“什么项目还需要裴总亲自过来考察?”
“很大的项目。”裴松霁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周围很暗,但景辞楹还是能看到他的目光正很认真地望着自己。
景辞楹有些不适应地向后退去,裴松霁见状连忙停下脚步,和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上次说得没错。”裴松霁沉吟道,“你对我的一切€€如指掌,但我却一点也不了解你,难怪我说喜欢你时你会那么惊讶,如果换成是我,我也同样会很吃惊。”
话已至此,景辞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你来这儿是想调查我?”
“不是,我只是想试着了解你。”
“那你了解到了什么?”景辞楹问道。
景辞楹本以为裴松霁会说一些自己从前的事,然而没想到的是,他说的却是,“对不起。”
因为从来没有在裴松霁的口中听到过这个词,所以景辞楹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然怎么这辈子还能听到裴松霁说“对不起”,而且还是和自己说的。
因为太过震惊,景辞楹一时之间有些失声,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不知该做何回应。
“在科罗拉多时我不应该拦着你回国,更不该误会你和季抒怀的关系。”
景辞楹闻言终于回过了神,“季总都告诉你了。”
“嗯。”裴松霁说着,看着他的眼神中涌出一丝心疼,“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能留下你是因为我的工资开得足够高,以为只要给的钱足够多,所有的要求便都是合理的,但现在发现其实并不是,钱并不能定义一切,是我太傲慢了。”
景辞楹原本以为这些年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那些随时随地的命令,习惯了不动声色地难过,习惯了独自消化痛苦,习惯了哄骗自己没事,他还以为自己早就练得铁石心肠,可没想到事到如今,竟还会因为裴松霁一番的话而生出一丝委屈。
但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什么。
“拿钱办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是的……”
“裴总。”景辞楹不想再讨论过去的那些事,于是打断了他的话,“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景辞楹说完便转身欲走,可裴松霁却再次叫住了他,“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景辞楹问道。
然后就听裴松霁说道:“我找不到酒店了。”
景辞楹闻言愣了一下,“找不到酒店?手机没有导航吗?”
“手机没电了。”
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从前这些事情都是自己一手操办的,裴松霁都没给自己手机充过电,忘了也正常。
于是拿出手机道:“那你订的酒店的名字叫什么?我帮你叫车。”
“不记得了。”
景辞楹:“……”
“你的意思是你连酒店的名字都记不住,但却记住了我家在哪儿吗?”景辞楹有些怀疑道。
然而裴松霁却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所以可以去你家充个电吗?”
景辞楹:“……”
虽然有些不想,但景辞楹最终还是把他带回了家。
然后找了个充电器帮裴松霁充上了电,本来以为只是藉口,没想到一点开他的手机发现电量还真的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