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最近有一家新开的粤菜馆,感觉你会喜欢。”
景辞楹闻言立刻便要拒绝,“我……”
然而刚一开口,裴松霁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在电话里不是说下次,刚才已拒绝了我一次,那现在应该算是下次吧。”
景辞楹被他的强盗逻辑震惊了一下,那明明是婉拒好吧。
裴松霁不可能听不出来,但他这么不要脸地说了,自己一时间还真不好再继续拒绝。
更何况腹部的痛意依旧绵延,细细碎碎地宣誓着自己的存在感,那股想要自毁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景辞楹不想去吃什么饭,却突然很想喝酒。
这原本只是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可是一旦出现,却如野火燎原,愈演愈烈。
这个城市中和他有关系的人算起来也没几个,算起来,裴松霁竟还是其中最熟悉的。
既然他刚好在,答应下来也未尝不可。
因此景辞楹思索片刻,还是妥协,“好,但我不想吃饭,想去喝酒。”
“喝酒?”裴松霁有些意外,毕竟景辞楹也不是什么爱喝酒的人。
但他既然提出来了,裴松霁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因此立刻答应了下来,然后开车带他去了一家私人酒吧。
裴松霁原以为景辞楹只是想放松一下,但他一坐下便直接点了好几杯高浓度的鸡尾酒。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儿了?”裴松霁见状问道。
“没有。”景辞楹摇了摇头。
腹部还在隐隐地疼,因此他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只是耐心地等着自己的酒上来。
很快,面前便摆了好几杯酒。
景辞楹懒得招呼裴松霁,直接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冰块和酒精似乎带着些镇痛的作用,喝下去后立刻便忘了身体上的疼痛。
因此喝着喝着便有些不受控,面前的酒杯很快便一杯接着一杯地变空。
在他拿起第不知道多少杯酒的时候,裴松霁伸手按住了他。
“遇到什么事儿了?”裴松霁正色道。
景辞楹闻言抬头看向他,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是来和你诉苦的吗?”
说着,甩开了他的手,继续说道:“没遇到什么事,就是突然很想喝酒。”
“那也不能这么喝。”
景辞楹明白他是在关心自己,但还是故意扭曲道:“今天我请。”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松霁立刻解释道。
“我知道。”景辞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面的液体立刻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滚动,“只是我今天刚发了工资,反正也花不完,干脆请你。”
裴松霁闻言好像明白了什么,虽然依旧担心,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景辞楹则继续喝了下去。
酒精和冰块在他的体内和痛意交缠在一起,竟激发出了几分扭曲的快意。
他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打开手机,找到显示银行余额的那条短信给裴松霁看。
然后还对着他说:“我有很多钱。”
是,他是有很多钱,可在裴松霁面前根本不够看。
可裴松霁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屑的神情,只是心疼地望着他。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可怜我吗?”
“没有。”裴松霁立刻回道。
景辞楹闻言笑了一下,“我才不可怜。”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哪怕最缺钱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可怜过。”
“我知道。”
“你知道?你才不知道。”那股钻心的痛意再次涌了上来,只是这次不止存在于腹部,而是蔓延至全身,四面八方,无穷无尽,就这么把他包裹了起来。
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因此理智想要让自己闭嘴。
毕竟最难的时候都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些,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再告诉他这些事情?
更何况坐在他对面的可是裴松霁。
他们所处的环境千差万别,他更不会理解自己。
因此景辞楹死死咬住嘴唇想要闭嘴,但却控制不住自己。
那些在心中藏了许多年的话,就这么藉着酒意肆无忌惮地宣泄了出来。
“我有一段时间很缺钱,那个时候姐姐住院,每天要付护理费,治疗费,医药费,床位费,要租康复设备,还要打官司,找律师,律师费也很贵,所以那会儿一睁眼就在焦虑该怎么赚钱,后来因为实在负担不起,所以把姐姐送到了一家具有公益性质的托养中心,那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很好,可我还是愧疚得不行,觉得对不起姐姐。好在后来工作后,境况终于好了一点,我终于可以收支平衡,这才把姐姐重新送回了医院。”
“后来我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熟悉了,他们经常开导我,劝我,让我想开一点,觉得我过得实在辛苦,可我却不觉得,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能用钱来换命,已经是最划算的事情,只要姐姐还活着,一切便都值得,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苦,反而很开心,每一天都很开心。”
“可是后来……她还是走了。”
景辞楹想要闭嘴,他知道裴松霁既然调查过他,肯定知道这些事。
这世间的悲欢从不相通,因此自己的悲痛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无味的渣滓,他也不想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地讲自己的事情。
但越是这么想,却反而越控制不住自己。
“姐姐去世后我常常梦见她,她每次在梦里都笑得很开心,这让我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到底是真的为她好还是只是在满足自己。”
“这些年他们都说我很辛苦,但其实更辛苦的是姐姐,说不定她早就想解脱了,但还是为了我又撑了这么多年,她应该是有意识的,可是只能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她才是真的痛苦。”
景辞楹越说越难受,仰头直接喝尽了杯里的酒。
辛辣的冷意从喉咙涌入身体,在体内激出冷冰冰的痛意。
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疼痛再次活跃了起来,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景辞楹却反而觉得痛快,又端起了一杯酒。
正准备继续喝,然而下一秒手中的酒杯却被人夺去。
景辞楹抬起头,然后就见裴松霁接过他手中的酒。
“别用这种方式报复自己。”裴松霁心疼道。
“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她不想活下去?如果你们位置颠倒,她也一定会拚命救你,而你肯定也想好好活下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醒来,陪着她继续走下去。”
体内那股绵延不断的痛意似乎因这句话停了一瞬。
景辞楹僵坐在原地,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因此他没有发现裴松霁是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旁,他似乎想要抱自己,但终究没有伸手,胳膊只是虚虚地搭在他的身边。
“别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自己,你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裴松霁说道。
景辞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有一天竟然会试图从裴松霁这儿得到安慰。
可他实在太需要一个肯定,因此哪怕面前的人是裴松霁,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特别好。”裴松霁回道。
第31章 辛苦了
景辞楹最后还是没能请客。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因为宿醉头疼得厉害,所以景辞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家里的床上。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裴松霁呢?所以昨晚是裴松霁把他送回来的吗?
理智一点点回笼,昨天的记忆也重新涌现。
景辞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昨天都做了什么事情。
他和裴松霁去喝了酒,让他看了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和他讲了这些年的经历,甚至还问他,“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想到这儿景辞楹差点尴尬地叫出声,因为不敢面对而直接抬手遮住了眼睛。
要不还是把裴松霁拉黑算了,这辈子景辞楹都不希望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虽然昨晚的那些回忆对于景辞楹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但身为一个打工人,再悲痛也不能耽误工作,因此缓了一会儿便强撑着爬起来准备洗漱上班。
谁知刚打开卧室门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景辞楹有些奇怪地走了出去,然后就见餐厅的桌上摆满了早餐,而自己刚才还准备拉黑的人正坐在桌前。
景辞楹一看见裴松霁恨不得立刻转身回卧室,但逃避向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因此只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便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
只是刚一坐下便抬手揉起了太阳穴,做出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问道:“裴总,你怎么在这儿?”
裴松霁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如实回道:“昨晚你喝醉了,我把你送了回来。”
“然后呢?”景辞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把自己送回来之后他还在?
裴松霁自然知道他想听什么,立刻说道:“你昨晚状态不太好,我很担心,就没回去,在这里陪了你一晚。”
“是吗?那你昨晚睡在哪儿了?”
裴松霁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他身后道:“沙发。”
景辞楹转头看了一眼自家那个小沙发,然后看了看一九二的裴松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憋出一句,“辛苦了。”
裴松霁听到这话,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然后给他乘了一碗粥,转移话题道:“先吃饭吧。”
“好。”景辞楹因为昨晚的事尴尬到根本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于是也低头默默吃起饭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裴松霁神情的变化。
裴松霁同样低头吃着饭,然而脑中回想的却是昨晚的事。
他并没有睡什么沙发,当然也没有睡别的地方,因为他根本没有睡。
昨天景辞楹疯了一样喝了许多酒,醉得一塌糊涂。
裴松霁本想把他带回家照顾,又怕景辞楹误会,因此最后还是把他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