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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气温骤降。
科考站宿舍冷得像冰窖,壁炉的温度根本无法保障整间房子的温度。
寒风从门缝窗缝钻进来,呼啦啦的吹动桌子上的资料乱飞。
御君祁化为一团触手,遍布整间宿舍,将所有缝隙塞得密不透风。
挡住了门窗,屋内的亮度也随之暗下来,壁炉的火光成为唯一的光源。
江与临躺在行军床上,看着头顶蠕动的触手,总有一种躺在怪物胃囊的错觉。
御君祁在房顶流淌,触手交织的缝隙隐约露出那只巨大的紫眸,悄悄看着江与临。
江与临阖上眼,紫眸便睁开看他,江与临一睁眼,紫眸又迅速合上,假装已经睡着的样子,于是乎,江与临总有种再被偷窥的悚然感,可又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反复几次过后,江与临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在看我?”
御君祁条件反射般否认:“没有。”
江与临用被子盖住头,强行忽视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很快陷入梦乡。
或许是因为睡着前就疑神疑鬼,睡着后江与临也没做什么好梦。
梦中,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江与临站镜子前,正在整理着装。
他身穿指挥官制服,头戴军帽,衣着整齐严谨,连修长的手指包裹在皮质手套中。
制服肩上绣满了他的荣誉略章,左臂的刺绣代表异监委指挥官职务,胸前佩戴的金属徽章彰显出那卓然于人的权力与地位。
镜子里的江与临面容冷峻,眼神疏离无情。
他抬起手,正了正领带。
镜子里的江与临没有动。
江与临呼吸微窒,倏然抬眸正视镜中人。
镜中的江与临声音淡漠,却难掩那命令般的语势:“来找我,江与临。”
江与临指尖微顿,声音和镜中人别无二致:“我不会去找你,我不喜欢做指挥官,也不喜欢joker的代号。”
镜中人换了坐姿,斜倚在异监委那张象征权力的高大皮椅中,单手撑着额角,慵懒笃定道:“你会来找我的,江与临,你会亲手把自己送到我身边。”
话音未落,镜面轰然碎裂。
梦境顷刻坍塌。
江与临猛地睁开眼。
御君祁似有所觉,瞬息变回人形,从空中落下:“你又做噩梦了?”
江与临点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惧:“这个梦很奇怪。”
御君祁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别怕,有我在。”
江与临楞楞出神良久,突然问:“御君祁,你能控制我吗?”
御君祁手一晃,热水都被晃洒出来:“你说什么?”
江与临又问了一遍:“你能控制我吗?我是说……如果我像陈烬那样,体内藏着个怪物的意识的话,你应该能发现吧。”
御君祁伸出触手吸走被子上的水,非常肯定地说:“你体内没有怪物意识,怎么忽然这样问?”
江与临揉了揉额角:“糟糕,那我可能是疯了。”
御君祁小狗歪头,眼睛里恍惚出现一排问号:“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江与临慢声道:
“我梦见了另一个自己,他才是真正的指挥官joker。”
第64章
暗无天日禁闭室,日复一日的电击折磨,简直是创造精神障碍最好的温床。
思维混乱、幻听幻视、自残行为……
刚开始的时候,江与临的意识还很清楚,但到后来就完全是黑暗的、混乱的。
直到现在,江与临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如何熬过最后的那段痛苦时光。
寒冰异能并非濒死之际爆发的唯一自救手段。
另一个更强大镇定、睿智冷静的副人格,才是真正的救赎。
joker在江与临受尽折磨、精神崩溃之际出现,强势地接管身体。
他运筹帷幄,多智近妖,在异监委风生水起,创下无数传奇,可最终还是主动退回意识深处,把身体的掌控权让了回来。
joker的出现,仿佛只是为了完成某件使命,当事情办完,他就回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扑克中Joker原本就是两张牌,甚至有人猜测‘它’是一个团队、一台超级计算机,但没人能想到joker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人,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
主人格洒脱恣意、热血冲动,副人格运筹帷幄,冷静淡漠,二者互为表里,相辅相成。
难怪没有人能找到joker。
当副人格退回镜子里,就连江与临自己都找不到他,痕迹消散得无影无踪。
因此江与临许多表现,都与传闻中的指挥官joker不尽相同,甚至相去甚远。
他就说他大舅那个老狐狸,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一个铁血青铜扶到指挥官位置上。
江与临绝非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不擅权谋。
相反,‘他’擅长极了。
擅长到能与顶级政客钟清山一拍即合,定下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不仅谋划得当,以身入局,功成身退,只留下一个战无不胜、诡谲莫测的传说!
就算后来人把江与临一寸寸碾碎,也捉不到真正的joker。
joker永远是胜利者,是传奇。
是永恒的巅峰。
江与临眼帘低垂,睫毛投下鸦青色阴影:“我真服了。”
被自己算计的感觉真他妈一言难尽。
御君祁捏着江与临手指玩:“别生气了。”
江与临怒道:“这怎么能不生气,我到今天才发现我还有另一个人格。”
御君祁脸上没什么表情,很自然地说:“我早发现了。”
江与临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御君祁说:“你情绪一直不太稳定。”
江与临一脚踹在御君祁腿上:“你重新说!”
御君祁:“下雨的时候你会更沉默,面色也更冷。”
江与临低声道:“或许他就是在电击中诞生的。”
御君祁的占有欲极强,已经漫延过江与临的主人格,向潜藏在意识中的另一个人格蔓延去了:“那个你也和我最好吗?”
江与临眯了眯眼:“不好,他跟谁都不好,你也不许跟他好。”
御君祁提出异议:“可是……”
江与临冷酷地打断:“没有可是,我也不跟他好,谁让他心眼那么多,狠起来连自己都算计。”
现在想来,当年那条密令,根本就是joker所发,所以行政楼才会有江与临的刷卡记录。
这确实是‘他’做的,可是他不记得了。
joker到底从异监局偷走了什么?
御君祁不在乎这些,随意地把下巴搭在江与临肩上:“那明天还去冰湖吗?”
江与临说:“当然,我要弄清楚他在搞什么鬼。”
御君祁看问题的角度总是与常人不同:“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要学会和自己的其他人格和解。”
江与临诧异地看了御君祁一眼,完全没想到御君祁突然冒出一句这个话。
御君祁伸出手,手指化为腕足:“章鱼有三颗心脏,九个大脑,腕足也有自己的想法。”
江与临勾住其中一根腕足:“它们也会违背你吗?”
“不是违背,是本能。”御君祁的腕足重新化为手掌:“主脑会权衡利弊,而副脑只遵循本能,你现在会产生疑惑,无非是还没看清你的本能是什么,当你真正了解自己以后,一切就都明白了。”
江与临感慨道:“没想到你这条九漏鱼,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御君祁和江与临十指相扣:“我只是习惯了和自己相处……你没来歧矾山之前,只有腕足和我玩。”
江与临蜷起手指:“以后我陪你玩。”
御君祁眼神里流露出满足的笑意,抬手将被子搭在江与临身上:“很晚了,再睡一会儿吧。”
江与临侧卧在行军床上,合眼道:“这次不要偷看我了。”
御君祁也窝上来,挤在江与临身后:“那能贴着你吗?”
江与临把下巴埋进被子里:“你不挤得慌吗?”
御君祁手臂环在江与临腰间:“章鱼喜欢狭窄的地方,挤在一起才舒服。”
江与临困意翻涌,声音渐渐低了:“说了多少次,你原型根本不算章鱼,就是团触手怪。”
御君祁说:“可是你喜欢章鱼。”
江与临反驳:“我是喜欢小章鱼。”
御君祁:“我就是小章鱼。”
江与临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所以你是不是章鱼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