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君祁见江与临保持沉默,紫色眼眸里划过一丝不满,又开始徐徐往水下沉。
江与临只好再次叫住祂,哄道:“别生气了,大小姐。”
怪物下沉的动作顿了顿。
“不要叫我大小姐。”御君祁说。
江与临想了想,换了个称呼:“那别气了,神王殿下。”
神王殿下?
这也不是御君祁想听到的称呼。
没听到怪物想听的话,御君祁当然还是很气,怪物头颅再度下沉,又不想理人了。
若祂是人形,江与临还能拽住祂手腕之类的拦一拦,可眼前的怪物这么大一只,真是想碰都不知道先碰哪儿,只能眼看着祂越沉越深。
御君祁一瞧自己都沉了三分之二了,江与临竟然无动于衷,当下更加不满,气得挥起触手猛地一拍水面。
那样一条粗壮的触手砸向湖中,比起潜龙入水也不遑多让,幽深暗滚的水波向两侧荡开,起初水面只是拱一道浅浅弧度,很快如潮水般越滚越高,最终形成两道滔天巨浪,携带不可阻挡之势涌向岸边。
百米水浪映衬下,江与临的身形愈显单薄。
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没有说话,没有躲避,也没凝出异能抵挡,就那样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看着御君祁逐渐消失的倒影,对万千狂澜视而不见。”
御君祁心里低骂一声,不知怎的,恍惚记起这人类水性向来不佳,若是让水浪卷走,没得还要祂担惊受怕——
和狠心的人类不同,怪物就算没有心,也会对养久的东西产生感情。
不像这个可恶的江与临。
说走就走,不要祂了。
御君祁越想越气,伸出一条触手,狠狠戳向江与临。
触手尖猛地抬起来,抵在人类窄瘦的腰侧,很轻、很轻地拱了一下。
江与临总算有机会拽住不断下沉的巨型怪物。
他握触手尖,往手腕上绕了两圈。
触手微微一振,抽手想跑。
江与临具有丰富地章鱼捕捉经验,抬手扯住那只不肯理人的章鱼,又叫了祂一声:“御君祁,别跑。”
怪物停顿半秒,看在江与临苦苦哀求祂的份上,勉强留了下来。
御君祁冷哼一声,强调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好吧,那就不原谅,”
江与临顺着怪物的话接了一句:“你先听我……别跑!”
御君祁继续往下沉了五分之一。
即便幽紫色眼眸有大半藏在水下,剩下的部分也足够表明情绪。
祂又又又又又不高兴了。
怎么顺着祂说也生气啊,大章鱼的心思可真难猜。
江与临轻捏手里的触手尖:“又怎么了,大小姐。”
怪物缓缓眨了下眼:“说了不要叫我大小姐。”
江与临把怪物往前拽了拽,纵容道:“那你想听我怎么叫你?”
紫眸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其余七条触手在水下无意义张弛。
在江与临专注宠溺的眼神下,御君祁有点想往水里躲。
但祂是条威风凛凛的章鱼,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神级怪物,才不会轻易溺死于人类温柔的目光中!
祂忍住了没躲,也没说话。
冰蓝色的触手泛起一层绯红。
怎么又……害羞上了?
江与临满头雾水。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御君祁,但失忆后的怪物情绪委实多变,今天更是像个青春期的大小姐,一会儿耍气一会儿高兴的,让人摸不着半分规律。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御君祁再怎么变,也掩盖不了本身就很好哄的事实。
江与临伸出手,软下声音唤祂:“来。”
怪物犹豫片刻,缓缓向岸边靠拢,把头慢慢贴在了江与临手上。
江与临摸着手下凉滑的章鱼头,温声哄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御君祁还是有点想生气,动了一下说:“可是……”
江与临倾身吻在怪物眼睛上。
紫色眼眸轰然一颤。
雾霭沉沉的天池水面云销雨霁,无比澄明透亮。
波涛狂澜尽数消散,水面初平,和遥远地平线连接在一起,与长天共色。
御君祁浑身发麻,犹如被闪电击中,也像像是被投进温水里,再也挥不动触手耍气了。
怪物下意识拟态回人形,左手和江与临十指交扣,右手不自觉握紧衣角,拇指轻轻捻动。
祂也没有想很快原谅江与临。
可是江与临在亲祂哎。
还是怪物形态的祂。
御君祁轻咳一声,骄横且坚定地表明立场:“我还在生你的气。”
江与临有些想笑,但他百分之一万确定:如果这时候笑出来,御君祁肯定会变成回章鱼钻进水下,再怎么叫都不会轻易出来了。
所以他只是抿了抿唇,又在御君祁脸颊上亲了一下。
怪物仅剩的两颗腮心狂乱收缩,胸口又闷又胀,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灼痛在腹腔内漫延。
御君祁强忍下剧痛,把喉间的血咽了下去。
短暂沉默后,御君祁突然开口:“江与临,你答应给我当狗的。”
江与临不知道御君祁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侧头看祂一眼,应了声:“嗯。”
御君祁冷着脸质问:“谁家的狗不回家?”
江与临:“……”
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御君祁斜觑江与临:“你根本不是真心给我做狗的,你只在你想做的时候才装一下,现在你不想跟我好了,装都不装了。”
江与临说:“没不想和你好,我真的有事要做。”
“什么事比跟我好更重要?”御君祁表面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可眼神却认真的要命,祂问:“江与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江与临喉间酸涩,像哽了什么异物,反复呼吸几次才勉强咽下那根本不存在东西,开口道:“我……”
御君祁侧过头,闷声说:“我现在和从前不一样,对你也不够好,所以你就要走,再也不回来了。”
江与临抿了下嘴唇:“不是因为这个,我喜欢你的。”
御君祁有点高兴。
但更多的还是不高兴。
高兴是因为江与临说喜欢自己,不高兴的原因祂也说不上来。
御君祁也不太在乎自己心情如何,祂关注的问题是:“江与临,你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我。”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向来能言善辩的江与临难得迟疑,思索该如何组织语言才既合理又不惹御君祁生气。
其实他也不必再说什么。
迟疑就是最好的答案。
御君祁果然生气了,冷笑一声:“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江与临只好昧着良心说:“更喜欢你。”
御君祁知道江与临在骗自己,可却仍忍不住愉悦起来。
我真是太不值钱了。
怪物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开心的这么明显!
御君祁翘起唇角,问:“你喜欢我什么?”
江与临没想到还得展开回答,大脑空白一瞬,脱口而出:“你长得好看。”
御君祁猛地转过头,满眼都是震惊:“你就只喜欢我的脸吗?这是我和从前唯一相同的地方吧,说来说去,你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我!”
江与临赶紧往回找补:“不不不,你和从前相同的地方还是很多的,你只是失忆了,又不是换了个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变化。”
御君祁面无表情:“哪里相同?”
江与临说:“都爱生气。”
御君祁瞪大了眼睛,愤愤道:“江与临!我就没有比祂强的地方吗?”
江与临:“有,你更爱生气。”
御君祁简直气死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真印证了祂爱生气了。
祂才没有爱生气,是江与临太气人。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开玩笑,故意逗弄章鱼。
御君祁深吸一口气:“那要是……我没有这张脸,你还喜欢我吗?”
江与临不假思索:“喜欢。”
御君祁恢复了真实形态,化为一团触手半浮在湖面上:“这样你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