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咻然鸦雀无声,几个弟子的呼吸瞬间变了调。
盛宴眸色深沉,抱着灵剑的手微微收紧。
邵岩注意力都在容瑟身上,视线有意地往他手腕看去,果然看到了锁灵链的光芒。
不止手腕,连足踝上同样有。
邵岩的心口顿时像被人捏住,他深吸口气,收回视线,向走在青年侧后方的男人行礼。
望宁看都不看他,目光不冷不热地扫向盛宴等人,强势的威压逼得几人低下头,才携着容瑟上骨灵船。
邵岩走在他们后面,在两人进船舱之时,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剥离出一缕灵力,缠绕上容瑟手腕的脉络。
“——!!”
邵岩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如遭雷击,身形差点稳不住。
没有。
容瑟的元阳…已经不在。
邵岩失魂落魄愣在原地,没有注意到前方清冷的身影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第103章 劝告
邵岩感觉耳畔一阵轰鸣, 他身形一个踉跄,脸色惨淡如纸,怔怔地看着紧闭的舱门,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不舒服?”低沉冷漠的声音贴着耳边传入, 容瑟收回视线, 对上望宁漆黑幽暗的双眼。
他全身灵力封存, 一副身躯宛如凡人, 受不住灵船行驶掀起的强气流影响, 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望宁作为罪魁祸首,何必假惺惺明知故问。
容瑟眼睫颤了颤,轻轻转开脸,斜射进来的阳光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道柔白的阴影,眼眸中无一丝情绪。
他越过望宁,要去桌边坐下缓一缓。
骨节分明的大掌紧攥住他的手腕, 拉着他到宽阔的胸膛前,指尖凝聚灵力,贴着他的脉络传入体内。
强大的灵力涌进干涸的灵脉, 冲散他郁结在腹腔里的不适,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容瑟身体本能僵硬,挣着要抽回手腕,身后的男人却又牢牢禁锢住他的腰身, 动弹不得。
“静气凝神。”
灵力传输之时最忌心浮气躁, 否则会受到反噬。
容瑟腰身颤抖无力的轻颤两下,抿了抿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不再徒劳挣扎。
青丝如绸缎, 轻披在肩头,白皙的脸庞如同最精致的玉瓷, 没有一点瑕疵。
—
邵岩一路上反常地沉默。
他与盛宴一行人立在灵船头,眼角余光时不时地瞥向舱房,嘴唇抖动着,像是在隐忍着些什么。
灵船行驶多久,他在船头站立多久,直到灵船穿透层层云层,降落在玄风仙门的地境内。
玄风仙门已经安排人在等候,连忙躬身迎上来:“邵长老,盛仙友。”
邵岩收起心里繁杂的思绪,从容地与他们回礼。
几人又往后瞥,下一刻,直接呆愣在原地:“仙、仙尊?”
区区一个宗门大比,居然能惊动望宁仙尊驾临?!
玄风仙门的人又惊又喜,正要大步上前恭迎,眼帘中又撞入一道清冷的身影。
衣摆层层叠叠,遮掩住四肢上的锁灵链,青年一双眼平静清明,如同浸透了凉水,脸颊雪白晶莹,宛若春梢枝头的薄雪。
几人一下子哑了言语,眼神发直,失去了所有反应。
邵岩脸色微变,又苍白了几分,望着青年昳丽如仙的侧颜,心下一阵恍然。
这等姿容,连男子都把持不住,何况望宁与容瑟日日朝夕相处…
“带路。”
冷漠低沉的声音刺透众人的耳膜,望宁漆黑的眸子蓦地沉了下来,强大的灵压铺天盖地地扑向玄风仙门的人。
几人后背浸透一层冷汗,冷不丁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去前方引路。
一路所过之处,玄风仙门的弟子纷纷避让两侧,驻足观望。
经过某一处位置身边,容瑟身形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目送一行人走远,人群中的某个人抬起头来,身材干瘦,不算高但又不算很矮,皮肤发黄,干巴的面庞瘦骨嶙嶙,两颗眼珠深深陷人眼眶里面,像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后脑上。
干瘦的青年回过头,对上外门掌事肌肉横甩的脸,粗眉倒竖,豆大的眼睛挤在肥肉里几乎看不清。
“不好好在外门做事,跑到前门来干什么?要是冲撞贵客,有你好看!”
青年下耷的眼睛转动一圈,嘴角露出个谄媚的笑容:“小的不是初到仙门,实在是好奇仙人长什么样的么?小的马上回外门,仙长莫动气。”
他的手往袖中掏去,掏出一锭银子,熟练地塞到掌事手上。
掌事颠了颠,脸上的怒火逐渐消退,假模假样地哼一声:“算你识相。还不快回去干活!”
“好的。谢谢仙长。”青年点头哈腰,转过身去的瞬间,面色骤然阴沉下来,眼中一丝笑意都无。
—
其他仙门已经先一步到达,听到望宁亲自前来,一众人纷纷随门主出来迎接。
看清望宁身侧站着的青年,云渺宗的夏侯理脸顷刻拉下来,甩着长袖冷哼。
“带一个非季云宗的人来,季云宗怕不是没人了!”
邵岩皱着眉,语气严肃:“夏侯宗主,请注意言辞。”
夏侯理冷笑,死死盯着容瑟,字字句句恶意满满:“季云宗做得,其他人却说不得,是个什么道理?本座的侄儿心甘情愿奉上全部家产,季云宗不收倒罢,反而毁去,险些伤我侄儿的人!”
家产?
容瑟纤长的眉尖微蹙,长长的睫羽在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宛如蝴蝶轻轻栖息。
什么家产?
咻——
一道强大的灵力横扫向夏侯理,夏侯理狼狈地躲开,狠狠看向出手的人。
望宁眸色黑沉,平静得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收起你的眼神。”
警告之意,没有分毫遮掩。
夏侯理脸色刷地涨得发红,荒唐!容瑟又不是季云宗的人,望宁居然还护着!
邵岩抚着胡须,四两拨千斤:“夏侯宗主说错了,容瑟还是季云宗的人。至于宗主的侄子…他既是心甘情愿,季云宗不论如何处理,他想必都会接受。”
“——你!”
夏侯理气红脖子,却哑口无言——邵岩说的是事实,陈识清确实没有半句怨言。
相反,得知容瑟脱离季云宗,与宗门断绝了关系,他重燃了希望,兴致勃勃地又吩咐工匠重铸家主令,再找机会送给容瑟。
全府上下怎么劝,他都不听,一意孤行。
眼看场面再度陷入僵滞,门主站出来打圆场,笑着邀请众人进殿。
邵岩压低声音道:“一路舟车劳顿,容瑟修为低,身体恐吃不消,不妨放他去休息。玄风仙门处处有守卫看护,不会有事的。”
望宁步履一顿,看向身侧的青年,对方如今体质不能与修士相比,一路上即便有他用灵力舒缓,亦不免有几分倦怠。
看出望宁神色间的松动,邵岩趁热打铁,召来守候在一旁的守卫,带容瑟去客房中休息。
—
玄风仙门靠近魔域,四周比较荒芜,空气泛着阴冷的潮湿感。
两守卫在亭台楼阁间穿梭着,视线频繁地从眼尾往后瞟去。
容瑟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从善如流地跟着,行至一处拐角,一道残影迎面而来。
在两守卫没反应过来之际,一举定住两人的身,直逼到容瑟面前。
“仙长。”嘶哑的音质丝丝缕缕摩挲过耳朵,掀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干瘦的青年微微仰头,普通平凡的面容上扬起别有深意的笑容:“好久不见。”
容瑟垂敛着鸦羽般的睫,面上没有一丝惊慌,似乎是早有预料。
—
仙门百家在殿中议事近一个时辰,才纷纷走出殿,去往安排的阁楼休憩。
邵岩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地走在望宁后面,等四周攀交的人流散去,他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喊住望宁。
“仙尊,能否挪步一叙?”
望宁面色沉静如水,寒潭似的深眸微垂,幽暗难辨,仿佛能将他看透。
邵岩浑身一抖,咬着牙关,硬着头皮道:“…事关容瑟。”
望宁这才抬步走到一旁人少处。
邵岩四下里望了望,又设下几重禁制,隔绝掉声音不外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一字一顿道:“请仙尊放过容瑟!”
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猛然停止流动,温度径直往下降。
望宁双眼中浮冰迅速地凝聚,没有丝毫的温度,宛如冰封万年的深潭,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邵岩,你想找死?”
邵岩额头冷汗直流,腰身在强势的威压下快直不起来,依旧毫不松口:“请仙尊放容瑟离开季云宗,再这样下去…他、他会死的。”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