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姜栾难得顺从的应了声, 然后对面如锅底的齐绍阳道, “你看, 这可是你父君要我跟着寸步不离的,怕我惹麻烦呢。”
现在的齐绍阳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又不敢朝夙平郡王说明,只得先忍气吞声,憋在心里,待到了再想办法。
但进了崔嫣然养伤的别院,齐绍阳更是要呕出一口老血来。
不曾想崔相没去上朝,竟也守在后宫别院中照料女儿。
姜栾看到崔相在此也十分诧异。
虽然他已见识过崔相如何不把皇帝放在眼中,行事张扬,却不曾想这一国宰相,一个男人,竟如此大摇大摆的进出后宫。
崔相看到几人十分莫名其妙,还是领他们来的内侍提醒了一句,这是齐府上的人,领头的是北定王膝下的夙平郡王,是来探望崔小姐的。
天启光王爷就有十个八个,膝下子女更是数不胜数,除了嫡亲世子,其他不十分出众的子孙犹如过江之鲫,崔相不耐烦记着这些小人物,还是在内侍提醒下才想起夙平郡王是谁。
听说是北定王不起眼的儿子,崔相是有几分不屑的。并且他对入了皇帝眼的姜栾很有印象,此刻更是没好气,直接不客气的说,"小女尚在昏睡中,恐不便待客,几位的好意心领,还是请回吧。"
夙平郡王原本就对崔相有几分畏惧,见他在此处已心生退意,没想到齐绍阳匆匆忙忙的开口道:
“相爷,实不相瞒,小人爱慕崔小姐已久,如今小姐出事,小人才央求父君入宫探望,若不能见上小姐一面,小人死不足惜啊!”
齐绍阳知道能进皇宫的机会屈指可数,更怕崔嫣然醒来把他给揪出来,立马装作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定不能舍弃这次机会。
若是换做平时,这般油嘴滑舌的小子断然入不得崔相的法眼。
但此时爱女身体有残,难免会耽误前程,曾经踏破门槛求婚的小子中,只有齐绍阳早早到了表明心迹,崔相不知怎的也有些感动。
“怎么说,你这小鬼还是襄儿的外甥,”崔相闪开身子让出门来,“那便进来看一眼吧。”
齐绍阳顿时喜上眉梢,连连朝崔相道谢。
夙平郡王还以为自己儿子是真看上崔嫣然了,得了这机会,愁云惨淡的脸上多了分欣慰,赶紧带着儿子进去。
姜栾闷不吭声的紧随其后,速度之快,令擦肩而过时崔相没有反应过来。
等崔相想起要制止时,人已经在屋内了。
皇帝给崔嫣然准备的养伤宫殿倒也宽敞亮堂。
只是女孩儿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窝在被中像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可怜小鸟一般,再看不出曾经跋扈的样子。
夙平郡王见崔嫣然这副模样,心中却满意了几分。
他原本就担心崔嫣然进门后,会仗着娘家的后台,在齐府内处处冲撞作威作福。
但此刻妙龄少女已然成了个肢体残缺之人,恐怕再也嚣张不起来,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虽然夙平郡王对儿子未来娶这么一个残疾女子为妻,心里还有一丝不舒服的,但崔家的家世毕竟不是假的,就算娶进门也不妨碍阳儿纳妾。
“嫣然……”
齐绍阳一进门就“红”了眼眶,如同看到相爱多年的恋人一般,猛地扑了上去。
但他情绪发泄到半路上,就被姜栾伸胳膊揪了回来。
“诶,阳弟,”姜栾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再说崔小姐身子带伤,还是克制些好。”
齐绍阳双眼红红的望向姜栾,眼神竟犹如实体,如同毒蛇一般。
姜栾并不理会他,而是将齐绍阳牢牢地拷在身边。
崔相缓步走进来,一双老眼似有泪珠滑落,轻轻叹了口气,“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丞相大人不必心急,本郡王相信崔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愿父母伤神忧思。”夙平郡王宽慰道。
“没错,”齐绍阳也连连点头,“就算崔小姐永远这么睡下去,我对小姐的深情也不变,同样会将她娶回家……”
崔相原本被夙平郡王宽慰的还有些舒心,此时咂摸着齐绍阳的话,越寻思越不是滋味,心道到底是乡下泥腿子,这混小子说的什么屁话,不是咒他家嫣然吗?
齐绍阳确实是慌不择言,也没细分析崔相的神色,从腰间掏出一套针包来,道,“丞相大人,实不相瞒,小人身上也有些奇遇,曾经遇一道士传我医术,说不定可解小姐之危,不如就让我试上一试……”
齐绍阳这话说的十分急促,连夙平郡王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儿子何时懂医术了?
并且齐绍阳连崔相的答复都等不及了,拿出一根银针来就走向床上的崔嫣然。
姜栾还能看不出来齐绍阳的意图?
这小子简直是狗急跳墙,要当众行凶啊!
就算将崔家小姐不慎被他“医”死,那也是医术不精,并非主观作恶,以后遭到崔相报复,到皇帝那边还能说道说道。
但如果叫崔嫣然醒了咬上一口,故意残害丞相千金的罪名,可就严重多了,两方必然都容不下他。
“你……”
崔相反应慢了半拍,不曾想齐绍阳上一秒还深情缱绻,下一秒就要当众“行医”,刚想喝止已经太迟。
齐绍阳手里捏着那根银针,眼神中满是歹意,走近床边就要往崔嫣然额间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手腕被人半途截住。
“阳弟是否记错了位置,”姜栾不知何时竟也到了他的身边,微笑着说,“这里可不像是有穴位的样子。”
姜栾一边说一边用眼神警告齐绍阳,不要继续作死了,祸害少女一条腿不够,难道还要女孩子一条性命为他的错误买单么?
但齐绍阳已然杀红了眼,狠狠甩开姜栾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小嫂子说的对,应当是这个位置才对!”
他说着就将银针落向崔嫣然太阳穴位置,又被姜栾随手抽了个枕头挡住,“啧啧”道,“阳弟习武之人,手上力道没轻没重,我看还是交给御医更好。”
“小嫂子不要多管闲事,耽误了我医治崔小姐!”
齐绍阳杀心已起,干脆又同时掏出几根银针。
此时崔相才怒斥道,“你们究竟在胡闹什么!”
齐绍阳知道自己就要错过最佳时机,一只手反擒住捣乱的姜栾,另一只手捏着银针,就要往崔嫣然头上刺去。
姜栾一看来不及了,抬腿猛踢齐绍阳的脚踝,就想摔他个狗吃屎。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崔嫣然嘤声醒来,睁开双眼就是悬在自己额间的银针,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姜栾也在此时将齐绍阳成功绊摔在地,一屁股结结实实的压在这小子的后背上。
“嫣然!”
“阳儿!”
崔相和夙平郡王一同发出惊呼。
前者奔向床上的女儿,直吆喝内侍去请太医;而后者则扑向床边的姜栾,对着姜栾又拉又扯,“你这小贱人是想压死我的阳儿吗?!”
姜栾简直痛心疾首,心道你儿子容嬷嬷转世,我他妈是怕他扎死无辜之人!
自从崔嫣然出事,姜栾就想了很多。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崔嫣然受伤是齐绍阳下的手,虽然看这小子的反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崔嫣然指认了齐绍阳这个杀人凶手,齐府上下很有可能跟着遭罪。
若是因此放任齐绍阳逍遥法外……但崔家小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姜栾这个性格,心中存着几分歉意,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给崔嫣然提议戴着那夜明珠献艺,才惹得齐绍阳这小子狗急跳墙,竟想出杀人掩罪这么歹毒的法子来。
自己有责任保护这女孩儿。
待崔嫣然醒来后指认凶手,若真是齐绍阳下的黑手,这小子必然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至于是否会连累到齐府……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姜栾想的确实不差,崔嫣然从初醒的疯癫中清醒过来,指着齐绍阳声音颤抖道,“本小姐究竟是哪里对你不住,竟招惹来你这番报复,到了此时竟然还想杀我!”
地上被压着脸色煞白的齐绍阳,背上还骑着一脸淡定的姜栾,正遭到夙平郡王的撕扯攻击。
崔相将女儿紧搂在怀中,尚不能领悟过来崔嫣然话中的意思,直愣愣的问道,“嫣然,你在说什么?”
夙平郡王倒是反应过来了,但他想不到自己儿子会杀人,自然以为崔嫣然指的是姜栾,便恶狠狠道,“你这小贱人,对崔家小姐做了什么!”
崔嫣然却冷笑道,“你这老贱人护着你那杀人凶手的儿子,还想要攀扯别人嘛!”
“……”夙平郡王被崔嫣然顶的说不出话来。
崔嫣然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亲自撕烂齐绍阳的脸。
但一掀被子,她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断了半截,顿时崩溃的哀嚎起来,“我的腿呢?父亲,我的腿去哪了!”
崔相一脸心痛的将发狂的女儿护在胸前,痛声道,“只是一条腿……嫣然,你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再不济,还有父亲……”
但崔嫣然并没有将崔相的话听进去。
她本就不是小情小意温柔缱绻的女孩子,此时虽然悲痛万分,表现出来却并非缩在被窝中小声哭泣,反而大吼大叫道,“齐绍阳,我要你死!父亲,你快替我杀了他!”
“你在说什么疯话?!”
夙平郡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第一反应就是老母鸡护崽一般护住儿子,却不知道儿子已然肝胆俱裂,知道大势已去后如鹌鹑般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崔相眼神锐利的看向夙平郡王父子俩。
崔嫣然急急的喘息了一会儿,才恶狠狠道,“父亲,就是齐绍阳这个畜生要害死女儿!合宫宴间遭遇刺杀,原本女儿已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藏,没想到这畜生提剑过来,将女儿捅了数剑,是想置女儿于死地啊!”
“齐、绍、阳!”
崔相顿时怒不可遏。
能坐上这个位置,他原本就不是蠢笨之人,此时难道还能想不明白,方才这小子假意深情,要替女儿“医治”,实际上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小子的心思何其歹毒,竟要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将他的女儿灭口,实在是可恶啊!
“你让开!”
崔相走过来,一把将姜栾拽起推至一边,另一只手则将鹌鹑般缩着的齐绍阳从地上拎了起来。
姜栾被推开后,好巧不巧就站在了崔嫣然床边上。
崔嫣然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小心翼翼的贴过来,拉住了姜栾的手。
“……”
姜栾一脸莫名的看着少女,女孩儿则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盯着齐绍阳这个罪魁祸首。
崔相抓着齐绍阳,也不说喊侍卫将这凶徒拿下的事,一个大耳瓜子就甩到齐绍阳脸上。
崔相虽然是文臣出身,但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身为父亲痛心女儿的雷霆之怒,这一巴掌可是十足十的。
齐绍阳被这巴掌甩的口吐鲜血,半边脸颊肿的老高。
“崔……”
齐绍阳刚张了张嘴,还不等说出求饶的话,又被崔相甩手打了另外半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