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巴掌甩的咬住了舌尖,顿时一口鲜血伴着小块鲜肉飞了出来。
崔相并不因此就放过齐绍阳,两只手左右开弓,交替不断的甩在齐绍阳脸上,竟把这小子扇的连连后退,走出了七八米。
不曾想一国之丞相,竟亲自动手扇人耳光。
夙平郡王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待齐绍阳最终被扇倒在地,才哀嚎着扑上前来,“崔相、崔相不可!”
齐绍阳被扇了几十巴掌,简直从人脑袋被扇成了猪脑袋,先前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的疤痕也都被扇裂开来,整个人肿像个发面馒头,皮肤青青紫紫,话都说不出来。
夙平郡王心疼的不能自已,挡在齐绍阳面前对崔相颤声道,“崔相何苦下这样的重手,我的阳儿他还是个孩子啊!”
崔相一听这话怒极反笑,“那你怎么不问问你这好儿子,为何不放过我的女儿?!”
“其中必定是有误会!”夙平郡王转身将齐绍阳搂在怀中,心中恨极这个崔嫣然是发的什么疯,一醒来就攀咬他的儿子,臭丫头还不如不醒!
“是非曲折,还是到陛下面前去说吧!”崔相冷冷的说。
……
永昌帝下了早朝,已是身心疲惫。
如果仅仅因为行刺一事,倒不难解决,关键是天启三大将军的施勤死在了昨夜。
原本施勤就是多年才回上京一次,稍待几日就要匆匆返回,镇守南疆。
如今大将已去,捉拿真凶都要稍后,当务之急是选派合适的人去南疆接管军队。
皇帝属意军中近来刚刚展露头角的小将李衡,却遭到众臣反对,几个领头的一二品大员极力推选少将杜锋。
杜锋也是崔相的女婿之一。
今日崔相虽不在朝堂之上,皇帝却觉得到处都是他的影子,简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既然争论不下,永昌帝干脆宣布明日再议,甩袖走了出去。
每到此时,皇帝在前朝受了一肚子气,就想去皇后寝宫冷静一番。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几日过于亲近皇后,冷落了婉妃,只得深吸一口气,吩咐内侍掉头。
行至殿外时,一个白鹤外袍的少年正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是你?”皇帝皱眉打量着白曦鹤,“孤不是叫你安心待着,没有命令不准随意走动么?”
白曦鹤提着个篮子,低眉顺眼道,“草民实在记挂陛下的身子,因而做了些点心,给陛下送来。”
皇帝十分好笑,心说你是个什么东西,用得着你来记挂我的身子?
白曦鹤不言不语的打开自己手中提的篮子,一股荷叶鸡的香气扑面而来。
伺候皇帝多年的大太监看了一眼,对皇帝道,“陛下,这位白公子有心了,知道您爱吃叫花鸡,还是热乎的呢。”
永昌帝自然闻出这是叫花鸡的味道。
他看了眼篮子里的鸡,又看了眼白曦鹤的脸,眼神有些古怪。
白曦鹤一脸真诚的献上饭篮,“陛下可捎回去与皇后娘娘一同享用。”
皇帝并没有吩咐内侍接过来。
大太监小觑着皇帝的脸色,只得尴尬的对白曦鹤笑笑,“白公子,咱家看你还是回去吧,陛下待会儿要去婉妃娘娘那里……”
但永昌帝仿佛偏要与下人对着干一般,竟上前一步,捡起篮内的筷子,竟扯下一块鸡肉放入口中。
大太监顿时面露喜色,悄悄与白曦鹤使眼色。
白曦鹤则一脸理所当然。
他就知道皇帝最挂念太子,做太子最拿手的叫花鸡也是投其所好。
皇帝尝过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将筷子丢进篮内,领着内侍离开,边走便道,“与姓姜那孩子的手艺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白曦鹤听的一愣,心中顿时又惊又怒。
又是姜栾?
……
永昌帝领着内侍们刚要前往婉妃的寝宫,半途却被个小太监截住。
“陛……陛下,崔家小姐醒了!”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说。
皇帝方才在前朝上受了崔相党羽好大一顿气,此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淡声道,“醒便醒了吧,又不是死了,连这也要烦扰孤吗?”
“不仅如此,还有呢……陛下,”小太监颤声道,“崔小姐一醒来就指认了凶手,仿佛是云江齐府上的人,崔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要当场杀人呢!”
“什么?”永昌帝一听云江城齐府,顿时紧张起来,“还不快带路!”
永昌帝赶到时,皇后已经早到了,正坐在主位上喝茶,侧手边上坐着眉头紧锁的崔相,再往下便是一脸淡定的姜栾。
夙平郡王原本也有座位,但必然是坐不住了,半坐在地上抱着血流满头的儿子,哑声狡辩着,“就算是皇后您,也不能诬赖我儿!”
“郡王,有什么话还是待陛下来了再说吧。”
皇后淡定的说完,一抬头就看到永昌帝进来,立马起身行礼。
皇帝一来,就跪了一屋子人,崔相也难得给永昌帝行了个大礼。
见姜栾无事,皇帝也稍稍安下心来,冷漠道,“发生了何事?载州,你来说。”
“载州”便是崔相的名字。
为了彰显对崔相的重视,皇帝私下通常都是这般称呼自己的丞相。
崔相面色果然稍缓,对皇帝少见的恭敬,拱手皱眉道,“还请陛下替小女做主,一定要严惩这歹毒的凶徒!”
他边说边指向跪在地上的夙平郡王父子俩。
此时的齐绍阳被崔相打的不成人形,皇帝只见一团血人跪在地上,却没有认出这人是谁。
倒是夙平郡王这个堂亲兄弟……永昌帝还有几分印象。
夙平郡王见状,犹如个疯子般披头散发的冲上来抱皇帝的腿,“陛下!臣弟的阳儿实在是冤枉啊,他平时杀鸡都不敢,怎敢动手杀人呢!”
“你的意思是本相诬赖你了?”崔相冷笑一声,朝皇帝拱手道,“陛下,本相已打听过,这个窦蔻仗着自己郡王的身份,平素在云江城中横行霸道,教养出这等杀人的儿子并不意外。恳请陛下大义灭亲,将这对贼父子打入死牢,凌迟处死!”
天启朝并不重酷刑,凌迟处死已是最残酷的刑法之一,可见崔相对齐绍阳是有多恨了。
齐绍阳一听,差点儿吓尿了裤子,直往夙平郡王怀里钻,口齿不清的喃喃道,“父君救我,父君救我!”
夙平郡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陛下,我儿冤啊!”
崔相冷冷的说,“死到临头还要狡辩,莫不是要我把嫣然抬出来与你对峙?”
永昌帝听了半晌,都没明白这两人在争执什么。
还是皇后上前一步,大概为皇帝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齐绍阳竟趁乱刺杀嫣然?”永昌帝十分不解,毕竟先前刺客误伤崔嫣然的印象已经深入脑海。
崔相皮笑肉不笑道,“说不定这场刺杀就是这对贼父子谋划呢?”
崔相心中本就存着分疑影。
天寿宫宴上的这次刺杀活动,看起来就像是冲他来的一般。皇帝是毫发未损,自己这边倒是死伤了一堆人,甚至连施勤都被人剥了皮。
若是皇帝出言维护夙平郡王父子,崔相就可确定,该死的狗皇帝就是幕后主使。
但永昌帝自然是一脸茫然,甚至开口问道,“这齐绍阳与嫣然是有何恩怨么?为何一心想致嫣然于死地?”
“因为这狂徒盗窃了陛下的夜明珠,还妄图祸水东引!”
屏风内响起少女铿锵有力的声音。
崔嫣然由一个嬷嬷背着,咬牙出来指证齐绍阳。
“嫣然,你怎么出来了?”崔相爱惜女儿,赶忙上前去扶。
原本好好一个大姑娘,脸色却苍白的如同一张纸,腿的位置空荡荡的,令皇后看的有些于心不忍。
崔嫣然虽然伤口疼痛异常,深吸一口气坚持着说,“因为我一定要将这狂徒的所作所为说出来!”
崔嫣然当场开始解释来龙去脉,就从那颗夜明珠说起,越说越多,皇帝听得面色沉重下来,齐绍阳更是身子一歪,差点儿跪不住了。
夙平郡王在旁边听得暗暗心惊,有气无力的小声辩解道,“不是真的,都是这疯女人的妖言……是她疯了……”
姜栾在旁坐着听,注意到崔嫣然在描述经过时,竟有意将他摘开,顿时心情微妙,有些不明所以。
原先他还预备着若是齐绍阳的事情败露,要如何巧言令色的自保,将齐府摘出去,如今看来实属杞人忧天。
这个崔嫣然只一心针对夙平郡王父子,就连崔相也听了女儿的话,原先对姜栾不假颜色,此时比先前好上一些,已经将他完全无视了。
“诬陷,这是诬陷!”
齐绍阳不敢多出一言,只有夙平郡王有气无力的挣扎着,“口说无凭,她根本就没有证据!”
其实夙平郡王说的也有道理,这事确实都只是崔嫣然的一面之词,拿不出什么确实证据来。
但问题是堂堂的丞相之女,有什么理由去诬陷齐绍阳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家伙呢?
“闭嘴!”永昌帝大声呵斥道。
在场之人顿时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了。
崔相扭着眉头,看着皇帝慢慢踱步到齐绍阳面前。
“抬起脸来。”皇帝漠然道。
齐绍阳不敢违拗,只得小心翼翼的抬头与皇帝对视。
“孤认得你,”永昌帝端详着齐绍阳的脸,面无表情的说,“先前秀锦苑内丢失夜明珠时,你也在场。当时孤碍于齐府脸面,没有点破你,如今叫人拿脚印比对一番,想来就能出结果了。”
“阳儿,陛下要为你调查了,还你清白……”夙平郡王不知大祸临头,欣喜的喊起来,却发现齐绍阳软踏踏的歪到一边,面无人色,“阳……阳儿?”
崔相一看此景便懂了,冷笑一声,对皇帝拱手道,“陛下火眼金睛,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严惩凶徒!如此,臣与小女便可安心了。”
皇帝“唔”了一声,点点头。
说来也该当着齐绍阳寸。
若是换做寻常时间,夙平郡王怎么说也是个皇亲国戚,儿子也是个皇家远亲,皇帝总有法子替他们糊弄过去。
然而昨日合宫晚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崔相的党羽死伤惨重,左右想想,都像是皇帝自编自演的一场戏。
但偏偏永昌帝是不知情的。
皇帝虽然坐收渔翁之利,但撞到崔相气头上,该捏着鼻子安抚还是要安抚好的,牺牲一两个不认识的远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说谁让这事本就是齐绍阳自作孽不可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