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撒亚便派了几名皇家御用保镖去照顾他。
对于陆长郁来说,那三个保镖与其说是保护和照顾,倒更像是监视,每天像摄像头一样盯着他,寸步不离。
他不耐烦那三个保镖,三人也同样不耐烦他。
他们就没见过这样娇气的少年,明明是贱民出身,简直比公主殿下还要娇,脾气也大。
把三人当奴隶一样不客气地使唤,连穿鞋、穿袜都要人伺候。
“你进来。”陆长郁随手指了一个看着顺眼点的保镖。
那名保镖犹豫了一下才进来,只是始终保持低着头的姿势,不敢看他的脸。他们也都带着防护头盔,让陆长郁看不到他们的脸。
“在下雅达,先生有何吩咐?”
“给我绑一下头发。”陆长郁把梳子递给他。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剪头发了,如今已经乌发及肩,柔顺的发丝搭在颈边,搭着低低的眉眼,格外动人。
那名保镖小心翼翼地捧着几缕发丝,一点点梳理,只觉得这发丝像绸缎一般,乌黑柔滑,扫到手心里也直发痒。
“为什么不抬头,我长得很丑吗?”
“殿下吩咐我们少看您。”
男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看清少年的样貌后,忽然愣了一瞬,愣神的功夫手上失了力道,不小心扯痛了陆长郁。
陆长郁吃痛,瞪了他一眼。只是他的眼睛蒙了水汽,显得月光一般朦胧,盛满浅浅的碎星,闪着细碎的光。这样瞪圆了眼睛也不显得凶,好像眼睛一眨,星子就要掉下来了。
男人立刻松开手,低头道歉。
“抱歉。”
垂在身侧的手掌蜷起来,仿佛手心里还残留着那顺滑的触感,眼前还有那双水润忧郁的眼眸。心头隐隐有些刺痛和……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曾在哪里见过一样,但那明明不可能,他从小接受皇室的封闭教育,不可能接触到这么漂亮的少年,要是真见过,也不可能不记得。
“滚出去。”
男人愣愣地转身离开,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头盔与脖颈的间隙里透出一点银色的发丝。
另外三人看他出来,就知道病房里那位又发脾气了。
其中一人不满道:“怎么又随便使唤人,我们又不是奴隶。”
另一个也附和道:“真搞不明白,殿下怎么会这么重视一个贱民。”
雅达默默听着他们的话,并没有应和。
而他们的疑惑,就在不久后终于解开了。
陆长郁又犯了病,啪嗒,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开出银色的花,清澈的水流淌了一地。
心脏一阵阵抽痛,连呼吸都开始疼痛、窒息,眼前一白,身子就要倒下去。
“快去叫医生!”雅达注意到他的情况不对劲,立刻冲上来接住他栽倒的身子。
“不要医生,叫那撒亚来。”
颤抖、雪白的手指,皮肤被冷汗浸得黏腻,紧紧抓着雅达的袖子。
“一定要叫那撒亚来……”
而此时正在和陛下在会议室商讨政要的那撒亚,忽然收到了一条医院那边发来的紧急通讯。
这声音打破了原本会议室里紧张严肃的气氛,众人的视线都看向那撒亚。
眼神暗含不满的陛下看着他,几个虎视眈眈的弟弟妹妹也直勾勾地看着他,几名臣子低着头,但表情也有些异样。
“那撒亚,你有什么事吗?”
“哥哥要是有比政务还要重要的事情,不如先去办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一名皇子阴阳道。
“是啊,那撒亚哥哥是皇太子,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不然怎么开会还不屏蔽通讯呢。”漂亮的公主殿下笑得甜美。
那撒亚立刻就要挂断通讯。
只是眼前却又浮现出黑发少年苍白的面孔,盛到极致即将衰败的玫瑰一般,散发着枯萎而破碎的艳香。
上一次他拒绝去陪少年,只晚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手腕上缠着绷带的少年。
那这一次呢,是手腕还是脖颈?
愧疚和惶恐侵占了大脑、心脏和四肢,浇灌了整个身躯。
那撒亚抿紧唇。
“陛下,是您吩咐我做的那件事,那边出了一些紧急情况需要我离开一下。”
他站起身,遮掩住眼底的情绪,恭敬地低下头示意道。
众人听到他的话,面色各异。几名皇子公主嫉妒他能得陛下信任,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而坐在主位上的威严男人面色略和缓下来。
唯有站在那撒亚身后的卡萨面露异样,殿下为什么要撒谎?为了见那个少年,甚至不惜撂下陛下和臣子们吗。
“那撒亚,你优先去办这件事吧。”
于是那撒亚便抛下众人离开,步子有些急促。等一出了会议间,甚至大步跑起来,步履生风。
第109章 有心疾的恶劣向导
进入病房的第一眼,那撒亚就看到了病床上浑身缠满管子的少年。
上身赤着,露出雪白的胸膛,白色的毯子盖住下半身,浑身都是苍白的颜色,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枕间。
仿佛一抹冷幽幽的亡灵,飘荡在世间,或是一堆冰雪砌成的人偶,一靠近就要散成沙。
那撒亚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躺在这里的是憎恨他的幽灵。
脚步僵硬地立在门口,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直到看见那双合上的眼眸张开,露出漆黑的眼瞳时,他才惶惶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掌碰了碰他的皮肤。
很凉,软软的,他还活着。
那颗慌乱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陆长郁看着床边的那撒亚,那头灿烂的金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连衣摆也有些褶皱,不再整洁。
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
“那撒亚,你喜欢我吗?”他忽然问道。
“不,我爱你。”
从很早很早以前,又或许是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那撒亚就已经喜欢他了。
他爱眼前这个如玫瑰一般艳丽的少年。
只是这份爱的分量,在他心里并不算重,远远比不上他的野心。
所以陆长郁不只要他廉价的爱,还要他的怕、他的恨,以所有的分量换取那撒亚的退步。
只为了自己能活着。
他拔掉身上的管子,心脏又开始一阵钝痛,白皙的脸颊泛起糜烂的红晕,红艳的唇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妖异诡谲。
“好疼啊,那撒亚,这都是你的错。”
“我差点就死了。”
他任性地把一切都推给那撒亚。
伸出手臂揽住那撒亚的脖颈,以这样的角度,一低头就可以吻上那双柔软、散发着馨香的唇。
雪白细腻的肌肤很冷,像艳鬼一样缠着他。
那撒亚却不舍得放开他,低下头咬住他的唇。
少年被咬住唇,反而张开唇舌,主动将湿软的舌尖递出来叫他含上。就连唇舌也是冷的,死死纠缠着那撒亚,吸取他身上的温度。
仿佛要将他也拉下地狱。
“以后我叫你的话,一定要来,那撒亚,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
少年依恋地看着他,向他伸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
那撒亚立刻抓住,小心地用手掌盖住那处血渍。指尖微微发颤。
柔弱美丽的少年说他离不开那撒亚,但从此刻起,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呢。
仅有的毯子被推开,温热的唇盖在了红缨上。少年便红了眼尾,轻轻哼了两声。
走廊里很安静,病房的门并没有关严实,稍稍打开了一道缝隙。守在外面的几个保镖听到里面奇怪的动静。
低低的喘息,令人脸红心跳。
“没想到殿下留着他,是这个原因……”有人悄声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瞧得上这等贱民?”
雅达听到他们一声声的贬低,皱了皱眉,有点不满,“噤声,不要胡乱揣测殿下的想法。”
吱呀——
许是窗户没有关好,门缝被吹开得更大了。
叫守在门外的几个人看到里面情形。
背对着他们,单薄白皙的肩胛骨打着颤,似一只停在枝头振翅的蝶,乌黑的发尾在颈边晃悠悠的,一起一伏。
仿佛罩了层月光似的,朦胧得看不分明。
却叫门外的人看得痴了,目光完全无法转移。
他们再也不会困惑于殿下为什么那么重视黑发少年了。
晚上的时候,那撒亚已经离开了。
一名护士送来药剂让他服下。
“需要我喂您吗?”一名之前挑刺过的保镖忽然开口道。
他想起这位公主殿下一向爱叫皇太子殿下喂着吃药,现在殿下不在了,自然要找人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