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帐中梦天子 第14章

春宴的一应事项俱已安排稳妥,实则他在与不在都无妨碍。

很快,怀雍发现赫连夜也跟来,索性边上来来往往还有许多宫人,倒也不算他们在独处,让他稍作安心。

他方才脸红了吗?

等等!——他现在是在躲避赫连夜吗?

怀雍意识到。

荒谬。

怀雍停下脚步,想,他怎么可能怕了赫连夜?

如此想着,怀雍故作镇定地叫住一个路过的宫人,随意交代了两件事,期间任由赫连夜走到自己的身边,安静等了片刻。

宫人一离开,赫连夜立即开口:“你说某人是不是真的是金身玉心的姑射仙子下凡?忒的凉薄,昨个才和我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还能睡个好觉,今儿一见毫无憔悴,依然漂亮的让我挪不开眼睛。”

怀雍反诘:“某人却很让我佩服,还以为要气急败坏,躲上几日才能消怒。”

此言一出,赫连夜笑意更深,像是抓住猫尾巴,乐呵呵地说:“也不知是谁说权当没听见,说出的话也不算话,也并没有呢。”

怀雍猛然抬头看想去。

打一照面对上赫连夜的笑脸,这才反应过来不小心踩中了赫连夜的圈套。

赫连夜目光灼灼,一日不见,战意不减,反而更盛。

怀雍只觉自己像是被他盯中的猎物,一待擒住,便要将他拆吞入腹,生死难测,委实让他觉得胆战心惊,不可不防备。

更是难以理解。

赫连夜是一点不怕死的吗?

今天这么多人在,况且父皇是真的会来啊!

赫连夜:“你都不忘,那我也不要忘。”

怀雍:“既然无缘,又何必不忘呢?”

赫连夜又笑起来:“只是无缘吗?只是无缘,那就不是没有不喜欢;既然喜欢,我便要争取。”

怀雍:“……”

从哪学来的这样无赖!

先前赫连夜还要点脸,但从昨日说开以后,怀雍觉得这人不光没有收敛,甚至是彻底不要脸了。

而他要体面,所以不免落于下风。

赫连夜又问他:“方才问你的还没有答我呢。可有喜欢的小娘子。”

怀雍想躲开,忍住,反问:“你问这作什么?”

赫连夜恬不知耻,森森然道:“你喜欢哪个,我就把哪个抢走。”

饶是善于忍耐如怀雍,此时也怒意上涌,对他针尖对锋芒似的对望一眼,冷下脸来,说:“昨日我是看来我们还有几分旧情的份上才劝你一番。我仁至义尽,言尽于此,你再继续如此狂浪恣肆,以后哪一天要是惹来杀身之祸,我绝不救你。”

赫连夜轻嗤一声,不以为信。

怀雍不知道他是不信会有一天大祸临头,还是不信自己一定不会救他。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个怯生生的呼唤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雍公子,原来你在这啊。”

怀雍和赫连夜齐齐转过头去,面容上还没有收敛起来的凶气似乎吓怀了小画师。

怀雍脸色变得快如翻书,换了个温和的笑,问:“碧城,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找我吗?”

尹碧城胆怯地觑了一眼他身边的赫连夜,多害怕似的,连忙说:“倒、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倘若雍公子没空便算了……”

怀雍却似松了口气般,快步走上前去,说:“无妨,尽可以跟我说,我来帮你。”

尹碧城退开半步,深深作揖:“不敢劳驾雍公子,小人先退下了。”

说罢,逃也似的走了。

怀雍来不及叫住他:“诶!”

赫连夜不知何时,再次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望着相同方向,说:“我就说呢,怎么卢敬锡那家伙突然又与你亲近了。原来是发现了还有个比他更像的。”

怀雍懒得和他再说话,咂舌一声,甩袖就要走。

赫连夜伸手抓住他的袍角,皱眉正色说:“你听我把话说完,跟你说正经的。”

怀雍用“你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一样的当吗?”的眼神看他。

赫连夜无奈地抿下嘴角,简而言之地说:“怀雍,你要记得你是做主子的,没有查清底细的人不能随便放在身边。那个像极了尹兰褰的小画师,还是仔细查一查先吧。”

怀雍:“要查我也先查你。”

赫连夜立刻不正经起来,放狠话道:“怎么查?要剖心看吗?也不是不行?我现在去找把刀!”

怀雍忙不迭抽回袖子,心有余悸地说:“疯子。”

他头也不回头地走了。

可即便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赫连夜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上。

……

回到宴上。

赫连夜环顾四下,瞧见了姗姗来迟的卢敬锡。

卢敬锡家世不显,纵然与怀雍私交甚笃,实则位置并不算佳。

他正与身边新认识的一位文官之子说话相识,对方刚说完羡慕他与皇帝的养子怀雍以及赫连大公子是好友时,赫连夜正好走到边上,从袖子里掏出块座位牌子,随意地掷在桌上,说:“还以为文起你懒得来呢。”

坐在卢敬锡旁边的人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座位牌子,问:“赫连公子这是何意?”

赫连夜笑眯眯地说:“我跟卢公子是至交好友,我想和他坐在一块儿,咱们换个座位怎么样?”

赫连夜抬手指了一个离皇上近得多的位置,说:“喏,原本安排给我的位置在那,给你了。”

对方似是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傻了,晕晕然涨红脸,激动颤声问:“可、可以换的吗?”

赫连夜给侧立旁边的谒者递了个脸色,说:“我说可以就可以。”

位置空出。

赫连夜干脆落座。

卢敬锡兀自岿然不动,坐姿端正,饮一口茶,放下茶杯,道:“赫连公子,许久未见了。”

“是呢,许久未见了。”赫连夜说,“我不过一阵子不在,你就在怀雍面前说我坏话,原来,这就是正人君子所为啊。”

卢敬锡自认为毫无过错,他似有所察,侧身看向他:“你若对怀雍以礼相待,只是将他视作好友,如我一般坦然相待,便能问心无愧。你若问心有愧,那我说的就不是坏话,实话而已。”

赫连夜最是看不惯卢敬锡的清高样。

要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头还有怀雍盯着,他可真想把卢敬锡套麻袋里先揍一顿消消气再说。

卢敬锡难得流露出了几分嫌恶地看向赫连夜。

他不知道赫连夜究竟跟怀雍说了什么,但不用猜都知道,多半是有辱斯文、败坏道德的男男之事。

赫连夜在他审视的目光下,丝毫不见羞愧,充满敌意地突然来了一句:“坦然?哪种坦然?骗怀雍跟你同床共枕的坦、然?”

“你——!”卢敬锡一惊,赤红白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于有悖天伦之事吗?怀雍留宿我家只是作为好友与我彻夜作君子之谈。”

赫连夜一脸不信:“哦……”

卢敬锡跪坐得更加端正,一副断情裁欲的模样,像个清心出尘的老僧。

赫连夜怒火中烧,偏要戳破他的心思,恶念丛生地坐到他的近旁,说:“我做梦都想要跟怀雍睡在一张床上,没想到却被你小子抢了先。我信你能坐怀不乱,却不信换作怀雍你也行。”

“怀雍的睡脸是怎样的?是不是很可爱?曼脸若桃红,腕动飘香麝,莫过如此了吧?”

“卢敬锡,你真的能安心睡着?”

“硬一晚上却什么都不能做很难受吧……”

卢敬锡再听不下去,恼羞成怒地回答:“我没有。”

赫连夜咄咄逼人:“这不可能。别跟我装了。要么阳/痿,要么硬/一晚上,卢敬锡,你自己选一个。”

卢敬锡再也保持不住他的飘然若仙之态,脸色极是难看。

这时,传令官嘹亮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皇——上——驾——到——”

话音刚响起,所有人都收起笑脸,正襟危坐,跪伏在地,鸦雀无声。

怀雍在仅次首座的桌案边跪迎。

父皇走到他身边,先将他扶起,让他入座,再让众人平身。

至此。

春宴开始了。

年轻的儿郎们展示自己生平所学,君子六艺。

是的,他们是很想得到佳人的欢心,但是,比起佳人来说,此时他们更希望能让皇上看见他们的才学能干。

此时,怀雍已经被他父皇叫到身边去坐,时而与他说两句话,好像是在问他觉得正在示艺的人怎样。

真是叫人羡慕。

他们不知,那在恭敬的给父皇倒酒的怀雍在更恭敬地请求说:“父皇,孩子坐在你身边实在于礼不合,还是让孩儿回去吧。”

父皇则笑话他说:“这不是你兴冲冲要办春宴,不然朕都懒得过来。你办的春宴不得好好给父皇介绍一番?”

怀雍确实想要得到父皇的夸奖,闻言微微仰头,满脸慕孺之情,问:“父皇你都看见了,孩儿是有哪儿做得不好吗?”

父皇笑说:“没有哪儿做的不好,在朕看来,雍儿做得很好,朕问过大鸿胪,他说你十分用心,勤奋好学。”

怀雍高兴起来。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父皇的夸奖更让他高兴的了。

这时,父皇突然话锋一转,有点疑惑地问:“不过,为什么赫连夜坐得那么远?”

怀雍先前就看见了,可又不能当众去骂赫连夜,只能隐忍不发,被父皇问起,怀雍支支吾吾地说:“不、不知道,兴许就是想和文起坐在一块儿吧。”

父皇没再追问,说:“罢了,朕等会儿倒要好好看一看他的骑射,不知在军营磨炼这两个月是否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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