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季离跑近了,气还没喘匀便说道:“衙役,来了!景山哥!你考上了!!”
陆景山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但瞧见他如此高兴,自己竟也开始有了几分激动,他将锄头一把扛在肩上,“走,回家去!”
“哎!”季离笑着连忙跟上。
两人回到家时,篱笆外站了村里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来围观了,村子平日哪有过这等事,就是地里干活的汉子也歇了活跑来看了。
见陆景山回来,众人连忙让开路来,云春丽见到儿子,脸上的笑压不住,对衙役道:“来了,来了,我儿子回来了。”
“你就是陆景山,秀水村人士,庆春十三年生”
陆景山走到衙役面前,点了点头,沉声道:“正是。”
第27章
那两名衙役见到高壮的陆景山,一人拿出手里的画像对着人细细比对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将那卷公文展开。
手里提锣的衙役,举起锣锤,重重一敲。
“秀水村陆景山,昨日在吉祥镇府衙通过木匠考校,手艺合格,已盖官府印章,从今日起,可入匠籍。”
随着衙役的朗读完毕,周围村民传出哗一声惊叹,随即便是低头谈论,无一不感到惊讶,更多的是艳羡。
陆景山接过公文,道:“多谢两位官爷,进来喝点茶水罢!”
衙役婉拒道:“不了,还有一家别村的赶着去报信,就不多留了,这是匠籍册子,烦请你写个名字。”
衙役掏出一本册子,指了指空白的地方,让陆景山填写。
这下倒是让陆景山有些为难了,他全然是只认识一些木工的符号,自己的名字倒是不会写。
季离在一旁抿了抿唇,“官爷,可否让我握着他的手签字”
衙役知道乡下人识字的少,也不足为奇,点头道:“这自然是可以的。”
季离接过毛笔,握起陆景山宽厚粗糙的手,将他关节粗大的指节折弯,笨拙的姿势握住毛笔,自己的手则是覆在他的手背上,一笔一画的教他在册子上写下陆景山三个字。
写完,陆景山看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成就感,这是他与季离一同写的,字体笔画虽然有些抖动,行书算不得流畅,但能看出几分秀气小蝇的字体风格来。
衙役收回册子,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这是官府奖赏的五两银子。”
银子一出可是馋坏了不少人的眼睛,乖乖,不愧是木匠,考过了便给五两银子!
陆景山收下后转手便给了云春丽,“多谢。”
云春丽也有眼色,上前将一小吊钱塞到衙役手里,“两位辛苦一趟,算我家给的茶水钱,两位路上喝个茶解解渴也好。”
衙役也不推拒,直接收了,毕竟考过了木匠的人,也不会心疼这一小吊钱了。
两位衙役抱了抱拳,“那便告辞了,贺喜陆工了。”
考上匠籍的人不是什么都能让衙门的人尊称一声工,那得是匠籍里排名前三位的匠种,木匠,自是值得他们唤一声陆工。
陆景山也识礼,将人送了一段距离。
云春丽笑呵呵的拿出家里的饴糖,这是她过年存的,一直舍不得吃,但现下,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大家来吃糖罢。”她招呼周围看热闹的村民。
季离则是进厨房去烧了壶水来,还特意放了些碎茶叶在里面,端出来款待这些村邻。
知道这陆家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家没口子的夸。
“这可真是不得了!咱们秀水村儿还真能出个木匠!”
“景山娘,你是有福气的,日后便指着享福罢!”
“你家可真沉得住起,村里竟不知道景山兄弟有这手艺,日后打家具建房可指着他了!”
云春丽笑呵呵道:“不过是多个手艺吃饭罢了,日后还不是要下地干活呢,家里的口粮也是都不得的。”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夸赞了几句,待到日头都落了,才一一散了回家去。
云春丽见人都走了,收拾起桌子来,“季哥儿,今儿可真是个大喜日子,待会儿咱们好好做上一桌饭菜,叫你大伯一家来,晚上一起乐呵乐呵。”
这样的喜事儿,自然是要一家人关起门来庆祝的,外人说的再好听,心里终究不是真心的,只有家里人才是全心全意的为你高兴。
季离笑着欢快的点了点头:“行,干娘,我这就去做饭!晚上大家一起替景山哥庆祝!”
大伯一家听到好消息,连忙一家子赶了过来,邵氏更是将家里灶头上挂着的熏鸡拿了来,见到云春丽就握着她手激动道:“你这日子算是熬出来了!景山是个有出息的!”
云春丽笑道:“你这也忒隆重了些,竟还提了只鸡来。”
邵氏笑的眼角湿润:“我高兴!我大侄子有了出息!一只鸡算什么!”
陆景洪和陆景风进门就捶了陆景山肩膀两下,实打实的高兴:“今晚得好好喝上几盅!庆贺你考上匠籍!”
陆景山笑了笑,点头:“行,管够。”
季离心里也是开心的不行,手脚轻快,嘴里还轻哼着小调,是南江府的一种民谣。
梨哥儿烧着火,打趣他道:“季离哥哥你真是高兴,连小调都哼上了呢,怕是你以后嫁人都没这么开心吧。”
季离嗔了他一眼,有些羞红嫁人么,那他一定是比现在更高兴的。
“莫打趣我,好好烧火,今晚你有口福了!”
梨哥儿一听,烧的更卖力了,将灶膛烧的红通通的,火足够旺。
季离将油烧辣后,倒入一把花椒,两把干辣椒,姜片蒜片,最后倒入剁好的鸡块儿,大火炒制后,沿锅边撒入半碗黄酒,最后扔下一把青辣椒红辣椒段,酱油一倒,色泽鲜艳,味道齐全。
又想着今晚喝酒必不可少,用油,盐,酥了一盘花生出来,花生经过高温炼制,油皮上滋滋作响,嚼上几颗,满嘴香脆。
昨日买的五花肉正巧能用上,切成小块儿,用冰糖上了糖色后,加入桂皮八角茴香,倒入一碗的黄酱,盖上锅盖和土豆一起炖煮,焖上半个时辰便能软糯可口,一咬即化。
最后用青菜炒了个解腻的素菜,再用豆腐与葱段凉拌了个一清二白,端上桌时,真是让人看花了眼。
“今晚上展劲的吃便是!”云春丽笑着招呼道。
梨哥儿等不及了,提起筷子便夹了一块儿红烧肉,想的他舌头都要化了。
“好吃!”
云春丽给季离夹了一块儿鸡肉,“季哥儿辛苦了,多吃些。”
季离笑了笑,埋头吃了起来。
妇人小哥儿不喝酒,陆景山那几个汉子今晚搬了酒坛子出来,懒得喝一次酒,今晚该是喝的畅快。
“来,景山,这碗你定是要喝的,哥是真心为你高兴!”陆景洪喝的舌头有些大了,拉着陆景山说个没完。
陆景山酒量不知深浅,脸色却是毫无异常,他也是很久没有这般高兴了,二话不说,将陆景洪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陆景风酒喝的上脸,脸到脖子都是红的,他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
“大伯,我敬你。”陆景山又倒了一碗,语气郑重:“这些年全靠你帮衬着我们,我感激你!”
陆明河眼睛通红,他重重的拍了拍陆景山的肩膀,深感欣慰:“你如今有了出息,我也算是不愧你父亲,当的起你叫我的这一声大伯,往后你要认真勤勉,好好孝敬你母亲,早日娶妻成家。”
陆景山听到娶妻成家时,不禁转头看了眼季离,心头微热,“我会的!”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大伯一家三个汉子都喝的神智不清,走路脚步浮虚,梨哥儿和云春丽手忙脚乱的搀扶着家里的醉汉回家去了。
云春丽将碗碟捡进了厨房,季离正要去帮忙,云春丽赶他:“你今晚做饭辛苦了,还是我来洗罢,你快去歇歇。”
季离插不上手,只得出了厨房,回堂屋时就看到陆景山趴在桌上,看样子也是喝多了。
他担心陆景山在这里睡难免会磕磕碰碰,待会儿再从椅子上跌下去摔了可就不好了,随即走过去,伸手摇了摇陆景山粗壮的胳膊:“景山哥,你且回屋去睡罢。”
陆景山含糊的唔了一声,头换了个方向继续枕着胳膊,桌上的筷子不小心被打翻到了地上。
季离无奈,蹲下身捡起筷子,俯身凑近了些,喝醉的陆景山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脸颊泛红,还会微微嘟起一点嘴用来出气。
季离细细看了看他,嘴角不由的弯起来,往外看了看见云春丽还在厨房忙活,便壮起胆子,伸出手轻轻的抚在了他的脸庞上。
陆景山的脸长年风吹日晒,摸起来是粗糙的,但却颇有男子汉的味道,特别是那道刀疤,当初第一次见,季离还觉得它可怕,现在看,别有一番味道。
季离用指尖轻抚过那道刀疤,感受到微凸的触感,刀疤往下几分,便是陆景山的嘴唇了,季离抿了抿唇,眼睫轻颤,脸往前凑了几分,鼻尖几乎抵上了他的鼻尖,两人呼吸缠绕在一起,他闻到了陆景山身上的酒味,不难闻,反倒是醺的他有些微醉,感觉油灯的光晕都朦胧了几分。
季离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耳朵羞的通红,将唇轻轻贴在了他的唇瓣上,相贴的那刻,他全身颤栗了一下,连忙害臊的挪开了。
刚分开,桌上的陆景山就动了动身子,还咂吧了下嘴,看的季离心里一阵心虚,自己一个小哥儿趁着汉子醉着,居然偷亲。
“景山哥,我扶你回房间休息罢。”季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作势就要拽他。
陆景山终于有了几分意识,他睁开微红的眼睛,整个人显然还是不清醒的。
季离轻声哄他:“来,跟我回房间睡觉去。”
陆景山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季离赶忙赶紧扶住他,陆景山醉熏熏的将自己身体的大半重量压在季离的身上,壮实的胸膛紧紧的贴在季离的背上,头顺势搁在了季离的肩膀上,灼热的气息喷撒在季离的颈窝处,烫的他全身发烫,身体发软。
扶着这么个大壮汉,好不容易挪到了堂屋的门口,季离一个没扶住,叫他往外倒了些,头一下撞在了门框上,碰出好大一声响。
“没,没事儿吧”季离心里一慌,赶紧去看。
这一疼倒是让陆景山撞醒了两分,他自顾自的揉着头,站直了,醉眼朦胧的盯着门框,不耐的发出一声“啧。”
下一刻,他便自己扶着头,转身朝季离住的屋走去。
“景,景山哥。”季离连忙跟上去。
陆景山走到季离的房间,将炕上的被子掀开,自己脱了鞋,放鞋的时候还不忘将鞋摆正,然后整个人就躺了上去,端端正正的躺好盖上了被子,便直接睡过去了。
季离:“……”
这房间以前是陆景山住的,现在他醉了,该是下意识就回这间房来睡了。
季离上前替他掖好被子,吹了灯便出去了。
云春丽洗好了碗出来,听季离这么一说,也乐的合不拢嘴:“这傻汉子,怕是醉的找不着屋了,明儿起来干娘帮你收拾他,今晚就委屈你同我一间屋了。”
季离笑道:“行,那就跟干娘你挤一挤。”
第28章
早上院子的鸡叫了好几遍后,陆景山终于缓缓掀开眼皮儿醒了过来,宿醉后他有些口渴,便想撑身坐起来,刚打算掀开被子就发现这不是他那床深蓝碎花的被子,这被子柔软还散发着淡淡香味。
陆景山低头轻轻嗅了嗅,跟季离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他喉咙更干涩了。
当他从房间出来时,季离和云春丽早就起来了,云春丽在院子里拌麦麸喂鸡,听到动静后,回头瞥了自家儿子一眼:“酒醒了昨晚你个憨货把别人季哥儿的房间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