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都是笑闹声,路望也在旁边嘎嘎乐,岑雾转过头,谢归澜趴在桌上,苍白突出的腕骨搭在桌边,跟这个教室格格不入。
岑雾伸手攥了下他冰冷的指尖,谢归澜顿了顿,抬起头,岑雾往他手心里塞了颗糖,然后才挪着屁股转过去。
谢归澜攥着那颗糖,又趴了几秒,然后放到嘴里,是荔枝味的汽水糖,在口腔中炸开,耳膜都好像清晰了很多。
他开始听到孟良平走来走去监督早自习的脚步声,听到班里憋到喘不过气的偷笑,听到班长周文清在前排一板一眼的背书声。
就像被拉到了一场梦里。
岑雾攥着笔,烦躁地按了几下,他想问问谢归澜出了什么事。
但谢归澜也不会告诉他。
马上就周六了,这星期开始,他们周六也上课,不过下午五点半就能放学,谢归澜周六直接没来学校,岑雾给他发消息也没回。
岑雾瞅了眼阴沉的天气,心情也皱巴巴的。
“烧烤摊走起?”等到放学,张元洲转过头跟岑雾还有路望说。
路望赶紧收拾书包,“走走走。”
岑雾走到烧烤摊,发现谢归澜也不在这边,他低头给谢归澜发消息。
“谢哥怎么不去当家教?”张元洲忍不住说,“他成绩这么好,淮京一中的年级第一,跟省状元有什么区别?”
路望挠了挠脸,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有个表哥也读高二,之前他表哥的父母找过谢归澜当家教。
但才上了一节课,就把谢归澜辞退了,谢归澜后来再也没当过家教。
反正只有张元洲跟岑雾在,路望最后很小声地说:“他们说谢哥杀过人,所以不敢让他给孩子补课,怕出事。”
张元洲本来喝了口冰啤酒,听到这个话顿时喷了,他是挺怕谢归澜的,谢归澜一冷脸,他就觉得谢归澜想弄死他。
但谁会觉得谢归澜真的杀过人。
“他们也太过分了吧,”张元洲撸了个串,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可惜我没钱,我要是有钱,我就去找谢哥给我补课,我也不指望省状元了,能考个前十,刀了我我都愿意。”
岑雾抿了抿嘴巴,他倒是想找谢归澜补课,主要想给谢归澜钱,但这样目的性太明确了,谢归澜肯定不会答应。
岑雾想来想去,担心谢归澜为了钱真的误入歧途,他决定每天都去蓝夜找谢归澜,反正他在那儿写作业就行。
他要死死地盯住每一个靠近谢归澜的人,绝对不能让谢归澜被占便宜。
晚上,酒吧乱糟糟的,岑雾找了个最角落的卡座,就开始写作业,像一股清流。
旁边经过的客人都沉默了,经理也沉默了,他一开始还以为这祖宗是来砸场子的,没想到岑雾还真的每天都在写作业。
等谢归澜经过,才会抬一下头。
岑雾还穿着校服裤,在乌烟瘴气中清澈得像个在等家长下班的小学生。
“小谢,”经理靠着吧台抽烟,抬起手臂碰了碰谢归澜,意味深长地说,“我感觉这岑二少对你不太一样,你得把握住机会啊。”
他倒也不是嘲讽谢归澜,他确实说得很真心,来这儿上班,也许真有那种,只想当个侍应生,赚点儿钱就行的,但大部分人舍不得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
蓝夜说是酒吧,但有赌场在,而且往上几层规格很高,其实跟高档会所差不多。
多的是过来玩的有钱人。
岑雾还这么年轻,不比老男人跟富婆都强多了,岑家又这么有钱。
谢归澜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绕开他,去给岑雾送了一杯气泡水。
“少爷,”谢归澜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岑雾刚才差点睡着了,酒吧音乐震天响,但听习惯了还挺催眠,谢归澜突然过来,他被吓得一哆嗦,睫毛都颤了颤,拉住谢归澜的袖子说:“我我我…等你下班。”
岑雾每天晚上待到十二点,谢归澜要是下班了,他就跟谢归澜一起走,谢归澜加班,他就只能先回家。
反正就差这一个多小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有事也能让阿令帮忙盯一下。
其实十二点都已经很晚了,十二点再不回家,跟夜不归宿没差别。
他得乖一点,在岑家找点好感度,不然将来原主的事情曝光,他整个诈骗打人霸凌乱搞不学无术,五毒俱全。
尤其霸凌的还是谢归澜,岑家还能对他有什么感情,都不知道要怎么弄死他。
“十二点了,”岑雾眼巴巴地追着谢归澜问,“你要下班了吗?”
谢归澜嗯了声,收拾东西跟他走,也没问他为什么十二点就要回家。
就像有什么魔法要消失了一样。
今晚没下雨,月色皎洁,岑雾拉住他的手腕,跟他一起回家。
岑雾磕磕绊绊地跟他说话,谢归澜没反应,岑雾就晃一晃他的手臂,谢归澜只好抬起头去看他,跟他说话,还不能敷衍,然后就撞入岑雾眼中倒映着的月光。
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这样亲昵。
从蓝夜往学校走,跟去岑家也是顺路的,岑雾让司机在学校后门等他,他跟谢归澜走到学校,然后朝谢归澜摆了摆手才上车。
等他到家,就问谢归澜有没有到家。
【谢归澜:。】
都不愿意多给他打几个字,岑雾觉得谢归澜这种人,谈恋爱估计一天被人分手两百次。
【岑雾:晚安!】
【岑雾:猫猫盖被.jpg】
岑雾陪了谢归澜好几个晚上,形影不离,有时候还会让谢归澜给开瓶酒,想让谢归澜赚点儿提成,他不喝,但可以带回去给岑骁。
谢归澜一开始还愿意给他开,但开了几次,本来就冷漠的双眼越发冰冷起来,不愿意再给他开酒,摆明了就是不要他的钱。
岑雾只好放弃。
就这么过了几天,直到周三下午,刚下了物理课,教室后门就突然被人敲了几下,岑雾转过头,才发现是谢商景。
歹毒哥居然回国了,这也太快了吧。
“岑雾,”谢商景长相俊美阴柔,朝他挑了挑眉,叫他,“出来。”
岑雾:“……”
岑雾起身出去。
谢归澜睫毛垂下来,低头做题,笔尖在卷子上划出道刮痕。
这场梦也跟着被撕裂。
岑雾只去了半分钟,到教室以后转过头跟谢归澜说:“我…我今天晚上,可能不能去…去蓝夜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归澜眼中没什么情绪,什么都没说。
岑雾今晚也没上晚自习,甚至比谢归澜走得还早一点,谢归澜离开学校时,正好看到岑雾跟谢商景上了车。
谢归澜拎着书包去蓝夜,季长玉一抬头,本来想跟谢归澜说话,顿时又憋到嗓子眼。
这狗逼脸好臭。
季长玉张望了下,才发现岑雾今晚居然没来,挺稀罕的,他还以为岑雾在追谢归澜。
不过谁让人家是大少爷,想追就追,不想追就走了,他们能说什么。
岑雾说不去,但晚上十一点多还是来了蓝夜,过来时,阿令正好在跟谢归澜说话。
阿令也觉得谢归澜最近挺不对劲的,这人该不会真的要下海吧?
“我给你介绍几个客人?你加一下?”他试探地问谢归澜。
他本来以为谢归澜会拒绝,岑雾也以为谢归澜会拒绝,谢归澜冷戾的眸子垂下来,嗓音也是冷的,顿了下却说:“好。”
阿令:“……”
阿令:???
不是,哥们儿你,怎么还真抢生意啊?
岑雾也愣了下,谢归澜语气认真,不是上次那个散漫带笑的样子。
他顿时有点着急,都不结巴了,拉住谢归澜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竟然弯了下,带着点冷漠的笑意,他不懂岑雾在担心什么,他就算被骗了,被玩弄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岑雾也只是拿他当这种人。
谢商景不在,他是岑雾无聊时的消遣,等谢商景来了,他连消遣都不是。
“怎么加?”谢归澜拿出手机问阿令。
是自甘堕落的姿态。
阿令只恨自己嘴欠,现在进退两难,他不想得罪岑雾,也不敢惹谢归澜,只能打了个哈哈当作他没有说过。
岑雾嘴唇动了动,想说他你怎么都不爱自己,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低着头,抱起书包去卡座写作业,一晚上都没再主动跟谢归澜说话。
等到十二点,谢归澜今晚加班,他给谢归澜发了条消息就先回家。
谢归澜垂眸看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眼窝深得有点发瘆。
谢归澜头一次说他要加人,旁边有人听见了,还信以为真。
但才走过去,谢归澜就突然抬起头,那双黑眸霎时沉下来,眼中一片浓稠漆黑,几乎不像人类的眼神,对方被吓得屁滚尿流。
不加就不加,别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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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雾莫名其妙开始跟谢归澜冷战。
他还是每天给谢归澜带早点,不管谢归澜要不要,反正扔到他桌上,然后晚上去蓝夜找他,十二点谢归澜不走,他准时就走。
谢归澜在教室还是会每天帮他打热水,给他抄作业,经过他座位时给他放几颗糖。
但他们几乎不说话。
季长玉默默观察了好几天。
就离谱。
他自认为是谢归澜唯一的兄弟,他都不知道谢归澜什么时候跟岑雾搞在一起了,而且像是那种,还没谈恋爱,已经快进到冷战。
蓝夜每天晚上十二点都会喷彩带,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岑雾看到彩带,就准时回家,季长玉没忍住摸了摸下巴说:“他为什么非得十二点走啊,难道他真的是公主?”
谢归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