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澜说:“我有办法。”
“那就好。”主治医生也松了一口气,当初是谢明诚找他给宋令薇做手术,结果现在父子闹掰了,其实他处境也挺尴尬的。
谢归澜租了个轮椅,带宋令薇去检查,宋令薇惨白着脸,胡乱抹开挡在脸上的头发,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又没问出口。
“放心,”谢归澜说,“你的二十万还在。”
宋令薇攥紧的双手松开了一点,但才松开,后背就像被冷刀子扎住一样。
不对!
谢归澜肯定在观察她,她不应该这个反应。
宋令薇嗓子干涩,转过头去看谢归澜,谢归澜确实在盯着她,漆黑阴戾的眸子像无止境的深渊,让她产生了种粉身碎骨的幻痛。
旁边的护士见状连忙走过来,跟谢归澜说:“小谢,你妈妈好像又要发病了,我帮你推,去三楼检查是吧?”
“嗯,”谢归澜没拒绝,“谢谢。”
宋令薇住院久了,医护们虽然出于职业,不能说太多,但心底难免觉得谢归澜有点惨。
宋令薇得胃病心脏病这些也就算了,精神好像也有点问题,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见到谢归澜容易发疯,大哭大叫,直到谢归澜离开病房。
医生还建议谢归澜带她去检查检查,但检查结果又显示,宋令薇精神好得很。
谁都不知道她在怕什么,简直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魔鬼。
宋令薇在三楼拍彩超,等她不发抖,眼泪也不流了,谢归澜就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但才出电梯宋令薇脸色就白得像鬼,疯狂叫谢归澜,“别出去!别出去!”
谢归澜没管她,就这么把她推了出来,恰好碰到岑雾跟关行雪。
宋令薇乌黑的头发很蓬乱,挡在脸上,她弓着腰,低下头,只稍微抬起来一点,从黑发中露出只哭红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岑雾。
“小谢,”关行雪瞥了一眼,就抬起头笑着问,“带你妈妈来检查?”
谢归澜应了声。
关行雪牵住岑雾,“我跟雾雾先走了,改天让雾雾带你过来吃饭。”
体面的客套话。
谢归澜也跟她寒暄了几句,就带宋令薇去拍片,跟岑雾擦肩而过时,岑雾想拉他,他的手也无意识地稍微抬了下,两个人手撞到一起,勾了下手指。
岑雾转过头,对上谢归澜的双眼,谢归澜似乎笑了下,岑雾耳根一热,慌忙挪开眼神,没再看他,跟着关行雪离开。
受不了,他跟谢归澜怪怪的。
等岑雾跟关行雪走了,宋令薇瘦削的手就一把拉住谢归澜,双眼还是水红的,质问他,“你怎么跟岑雾认识的?!”
“放开。”谢归澜眉骨底下阴影浓重,语气也很冰冷。
“小澜,”宋令薇瑟缩了下,仰起头,眼中含泪,乞求地说,“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但你少跟他接触,咱们惹不起的。”
谢归澜没理会她。
宋令薇流着眼泪,又想转过头再看岑雾一眼,又怕被发现什么,做检查的时候一直很沉默,到病房就躺着没再动。
岑雾周一才去学校,他本来担心班里因为作弊的事,又有人针对谢归澜。
但可能是谢归澜也参加晚会演出,这段时间多少跟班里同学熟悉了一点,不管当面还是背后,岑雾都没发现有人说什么。
甚至有那种性子直的男生,还跑过来跟谢归澜说:“谢哥,我肯定信你,附中那帮孙子最阴险了,要我说这竞赛肯定有问题,不然老孟让重审,他们怎么都不敢审?”
“就是,当谁傻子呢,姓廖的敢做不敢当,要我说给他套个麻袋揍一顿就老实了。”
孟良平一过来,就听到有人在这儿商量套麻袋,他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呵斥说:“都干什么呢?!我先给你们套个麻袋揍一顿!”
后排的几个男生抱头鼠窜,赶紧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岑雾转过头,谢归澜眼中情绪很冷淡,仍然是终年不化的山雪。
岑雾也松了口气,只当他终于恢复正常了,前几天晚上在医院,谢归澜真的很不对劲。
怎么说呢,就好像他当时真的尿在谢归澜手上,谢归澜也不会生气,只会爽。
关行雪这边动作也很快,头一天,她直接找人让青越杯官方重新调查作弊事件,并不是商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廖家得到消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关行雪,暂且按兵不动。
结果第二天晚上廖升荣去参加珠宝拍卖会,被关行雪的下属举牌连抢三次,每次都是拍卖到最后,突然高价碾压。
廖升荣拿出来的那点钱,顿时像个小丑,在拍卖会上颜面全无。
廖升荣咽下嘴里这股血腥味,他看出来关行雪是为了竞赛的事,但他到处跟人说廖斌拿了第一,现在承认作弊岂不是打脸,他也去给竞赛方施加压力,想阻止调查。
然后第三天,关行雪的工作室通知他,关行雪跟廖氏珠宝的代言全部解约,并且永不合作,廖升荣终于坐不住了。
关行雪不但红,当了这么多年的影后口碑也很好,她突然解约,外界舆论压力很大,都压在了廖升荣头上,圈内也有人趁机踩他一脚,导致廖氏珠宝的股价都开始波动。
廖升荣只好放弃了竞赛,他当晚就带着廖斌,去岑家登门赔罪。
关行雪当然不需要他的道歉,谢归澜也并不想见他们,廖升荣连岑家的门都没进去,就被老管家给请了出去。
“……关行雪。”廖升荣狼狈地坐在车上,几乎咬牙切齿。
整个淮京上流圈子都知道,宁愿得罪岑君山跟岑骁,也不能得罪关行雪。
虽然岑君山也不会手软,但他至少给人留个面子,关行雪做事却很冷漠无情。
他跟岑君山年轻时候就认识,当时圈内富二代花天酒地,岑君山却一直没谈过恋爱,看那个样子,是想找个真爱再结婚。
他们还以为岑君山会找谁,没想到找了关行雪,出了名又冷又狠的女人。
他们大部分都是商业联姻,提到爱这个字有点可笑,但都觉得关行雪不会爱上岑君山,没想到丈夫跟孩子却成了她的逆鳞。
“卧槽,”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张元洲就从教室外冲进来,激动说,“你们知道吗?!侯肾虚被停职了,说不定会开除!”
青越杯藏污纳垢,引起了省里的注意,特意派专人过去调查,侯忠也暂时被控制住了,怀疑他不是头一次泄题。
谢归澜的奖金照发,这三万块钱,再加上赛车的二十万,不但够手术,还能把之前欠的债还一还,他就辞掉了几个工作。
不过蓝夜那边还是照常去,毕竟给的钱很多,他还得给自己攒大学的学费。
岑雾雇了几个人,在一中学校论坛,跟附中论坛上发廖斌作弊的消息,等把节奏带起来,首页飘着的全都是廖斌的帖子,确保所有人都能知道到底是谁作弊,他才收手。
他甚至还让岑骁帮忙去买了个热搜,助力青越杯名声扫地。
“这么记仇,”岑骁都忍不住笑了声,在电话里跟岑雾说,“看来我以后也不敢惹你。”
岑雾这样倒是很像关行雪的作风,不做就算了,做了就不留余地。
岑雾支支吾吾的,挂断了电话。
正好体委贺遥过来跟他们说:“我周六晚上过生日,你们要不要来?去学校旁边那个店吃火锅,谢哥,二少,你俩也来吧?”
谢归澜一抬眼,还是那么瘆得慌,但又没招没惹,请个客谢归澜总不至于动手。
贺遥倒是没那么怕了,往前又探了探,谄媚说:“谢哥,你来……”
“来。”谢归澜说。
贺遥终于放心,然后退了下去。
岑雾其实不太想去,贺遥练体育的,在别的班也很多兄弟,再加上高二三班的同学,至少叫了五六十个人,想想就社恐发作。
但他不去,估计谢归澜也不去了,他还是想让谢归澜跟班里同学多接触。
路望很倒霉,他感冒了,在家休息,这几天都不能来学校,听到岑雾去吃火锅,羡慕得呜呜哭,差点拉裤子里。
周六晚上,五点多放学,他们就直接去了火锅店,这家店是老字号,又好吃给的肉又多,价格也很划算,不然还真不够这帮十几岁的男高女高炫一顿。
就是桌子有点小,他们又一桌坐十个人,腿跟腿都挨在一起。
谢归澜去了靠墙的位置,比较宽敞,他在旁边给岑雾留了个座位,但岑雾端着小料过来,纠结了下,却坐在了谢归澜的对面,跟班上几个男生挤在一起。
谢归澜眼神一滞,整个人顿时冷下来,薄唇锋利地抿成一条线。
旁边的男生被冻得一哆嗦,颤巍巍挪开了一点,抱着自己同桌泪流满面。
妈妈,他想回家。
岑雾太瘦,又社恐,被挤住了也不敢说话,只能在夹缝中捞点肉吃,冷白的鼻尖都冒出细汗,耳朵尖都挤得泛红。
他本来想跟谢归澜坐在一起,但谢归澜好不容易跟班里人熟悉起来,还愿意过来吃饭,他就想让谢归澜跟别的同学说说话。
他们这桌男生比较多,哗啦啦一大盘肉下去,没等煮熟就有人开始抢,岑雾抢不到,只能捞到几块煮老的羊肉。
“二少,”岑雾旁边就是贺遥,见他碗里空空的,一直扒拉麻酱吃,贺遥挑眉笑起来,低头跟他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岑雾红着脸,紧张地说:“不不不…不用,我自己夹。”
贺遥还是拿公筷给他捞了点肉。
刚放下去的那盘,谁都不许动,给岑雾捞了一半,他才让那帮人继续抢。
岑雾低头吃饭,贺遥时不时跟他说话,岑雾就嗯嗯点头,贺遥越说越起劲,还拿起个白萝卜说:“我会雕萝卜花,我给你雕一个。”
旁边一男生嫌弃说:“你就是雕个光头强出来,待会儿不都得煮了吃肚子里。”
“滚滚滚。”贺遥心烦地打断他。
岑雾不太喜欢萝卜,但贺遥雕了个雪白的玫瑰花,扔到锅里煮了,他只好捞出来吃。
“谢哥,”张元洲到处乱窜,陪这个吃一会儿,又陪那个吃一会儿,还凑到几个女生跟前,被人踹了几脚,嬉皮笑脸地躲开,又来找谢归澜,“来罐啤酒?是冰的。”
谢归澜睫毛很长,但不翘,带着股冷意,眼窝又格外深,落拓着阴影,从张元洲手中接过啤酒,仍然没挪开眼神。
张元洲顺着看过去,顿时贼笑了下,小声跟谢归澜说:“贺遥,好像有点喜欢二少。”
贺遥双性恋,他交过男朋友,也交过女朋友,他没刻意瞒着,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
贺遥以前对岑雾没什么感觉,非要说,是上次岑雾读检讨的时候,在台上眼圈都有点泛红,想哭又自己憋住,他才注意到岑雾。
蛮可爱的。
不过岑雾一冷脸,气场变了,他就不太敢靠近,今晚岑雾自己在这儿戳麻酱,他才过来想跟岑雾搭几句话。
“我也好想谈恋爱。”张元洲灌了口冰啤酒,舒爽地往椅背上一靠,他这边吃点,那边吃点,差不多饱了,就开始看贺遥孔雀开屏。
谢归澜始终没开口,垂下眼,很冷恹的样子,他除了冷脸,情绪其实并不外放,让人很难揣测,但现在张元洲都感觉到谢归澜气息沉了下去,仿若山雨欲来。
岑雾却还没注意到。
贺遥话太多了,他感觉有一百个张元洲在对他叫,他都有点想捂耳朵了,闷闷地吃了根酸笋,突然感觉桌下有人在碰他。
对方鞋尖蹭过他的小腿,并没有马上挪开,反而勾住他的脚踝,腿肚,又轻轻地蹭了蹭,暧昧不清的蹭法。
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