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文物有执念 第6章

袁祈从小就有一个秘密。

他把那些,仅自己能看到的,非人非鬼的东西,称之为“异物”。

他给人算命,阅尽红尘众生诸相,有时某个人身上带了老物件,他就能看见虚影,大多数都是白蒙蒙的,雾气一样。

“异物”并没有具体的种类划分,也没有具体外形轮廓,但通常伴随文物出现。

袁祈有时候觉着它们好似文物本体,有时候又觉着他们又是文物的一部分。

小学三年级时,袁祈跟学校去参观殷墟博物馆,在存放祭祀容器的玻璃罩中,看见有个缩成一团的小孩儿被关在里边。

他的姿势勉强诡异,浑身皮包骨,干柴似得手臂紧抱膝盖,费劲所有力气将整个脖子埋进双膝中,背上肩胛骨因为这个勉强的姿势凸起,想两座耸立嶙峋耸立的小山峰。

身上勉强挂着两根破烂布条,不知道原本是要遮蔽哪里。

袁祈蹲在玻璃罩子外,小心翼翼问:“你是怎么进去的?”

小孩闻声剧烈颤栗,头埋膝盖更深,像被寒风威胁落在枝头上无家可归的小雀。

好半晌,才蚊子似嗡嗡:“我生在这里。”

袁祈好奇问:“那你为什么不出来?”

小孩抱膝盖的手颤颤巍巍指向面前变形的青铜容器……

他说:“我的头在里边。”

那是袁祈第一次看见异物,瞪大眼睛脑子空白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参观完的老师过来将他带走。

也就是从那之后,袁祈像觉醒什么技能似的开始“能看见”并且纠缠不休。

生活也随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李潼阳把人领到主墓室上方,这里是塌方中央,先前搭建好的幕棚钢结构严重变形,袁祈看着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铁棍,生怕下一瞬就掉下来砸在自己头上,小心避开,结果脚下不平踩到玻璃崴进水坑,幸好当时建造时用的玻璃是钢化的,碎是成块状没有棱角不至于伤人。

袁祈把脚从泥坑拔出来,这短暂的时间,水就已经顺袜子洇进去,又湿又冷。

他看纪宁双脚早就脏了,陷在水中鞋面上满是泥水渍。

心说这人是没有触觉吗?

第8章 现场坍塌

李潼阳眉头紧锁掠过坑坑洼洼的施工现场,从外套兜里掏出盒烟,低着头说:“要重新收拾出来,比开荒要困难的多。”

他打开烟盒朝外分了圈,除了袁祈外赵乐跟纪宁都没有接。

袁祈放在鼻尖嗅了下,发现是自己抽不起的好东西,叼进嘴里借火点上。

他知道李潼阳的意思,这就像好不容易将游戏打通关,一不小心数据清零还把键盘砸了。

袁祈吁出口白烟,再次暖心安慰:“从头再来吧,都是一点点干出来的。”

李潼阳叼着烟的嘴角露出苦笑,眉头依旧紧锁。

“重头再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找不出原由,哪还有重来的机会。”

估计这次事情结束后,他得作出书面检讨并且需要主动离职。

袁祈说:“不至于。”

李潼阳短促嗤笑,心想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把烟盒揣回兜里,就在这时已经拒绝的纪宁飞速从盒子中抽出一根。

他的手指纤长漂亮,指关节骨感很强,伸收瞬间完成,非常利落。

李潼阳一怔,下意识打着火给他点。

纪宁用手背隔开打火机,“我不抽。”

他眼角余光瞥见袁祈,捏着那根烟在指尖捻动滚了两圈后揣进了兜里。

李潼阳没心思关注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儿,收了打火机,单手叉腰狠狠抽了口烟,指向已经分不出哪是哪的探方中央说:“我们中午清理了主墓室的门,推开后想通会儿风再进去。但两个文物修复组的队员担心文物,没耐住,提出先入内查看情况。”

李潼阳满面悔恨懊恼,“我以为墓 有通风气孔,含氧量也正常,问题不大,他们也穿了防护服,就同意了。”

当时墓室刚打开,不说里边会不会有僵尸粽子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单是尸解漂浮在空气中的微生物和各种气体,都是个麻烦。

他当时不该答应的。

“他们前脚刚进去就发生了塌方,整座墓跟着下沉,现在别说什么文物,这俩人能好好的出来我就算对得起人家家属了……”

袁祈用余光觑过他满脸悲痛,不想再说安慰话了,就驴往前拉似的干活,叼着烟从牙缝中吐字,“原先挖的地方都埋上了,我们一会儿现挖坑还是从盗洞进去?”

李潼阳眼神变了变,盯他问:“你怎么知道有盗洞?”

这次挖掘情况复杂,状况频出,官方未曾对外纰漏任何有关盗洞和挖掘进度的消息。

袁祈喷出烟圈,夹着烟抠了抠太阳穴,眼稍微弯,目光软绵绵的。

“刚才过来时候看见边上有不少碎瓷片,是新伤,但又不像是刚碎的。”

“局里都是百里挑一的专业人才,不至于这么不小心。上来时我看了下咱们这儿的风水,后有山靠,前有水,阴阳调和,高处有龙脉,四方来朝,是个适合出墓的地方,明眼人一看就要惦记。”

李潼阳闻言竖大拇指,由衷佩服:“兄弟不愧是第八组的人才。”

“来勘现场时墓顶确实有个盗洞,不过盗墓贼还没落网,惦记文物安全,还未想外公布。”

李潼阳捡起横在地上挡路的铁锹随手放在边上,踩着高低不平的土堆一脚深一脚浅的下坑。

地上铺了张展开的方便面箱子,跟坑里黄泥泡成了一个颜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李潼阳过去把破烂的纸板掀开,露出底下一米左右的漆黑盗洞。

“这个盗洞是从神道顶上打下去的,直通主墓室门口,不过有盗洞也没用。”

赵乐问:“为什么?”

“盗墓的是当地村民,分了两批。这事儿说来话长……”

短短四个小时,李潼阳被像是被熬至心力交瘁的鹰,“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今早刑侦队审第一批盗墓村民时,从他们口里听说。”

“第一批盗墓贼就是打石头的那几个人,他们发现墓穴后就下去了,因为当时携带工具不够,被主墓室门口四块塞石挡住,只盗出一号耳室的部分文物。第二批村民情况是警方根据现场情况猜出来的。”

“有了第一批的前车之鉴,这群孙子下墓时准备充分,带了打孔电钻和柔丝绳,咱们这山区你们也看见了,有耕牛,他们十分能耐地把四块塞石都拔了出来,然后……这几个人就像蒸发了似的,到现在也没找着。”

袁祈略感诧异:“跑了?”

手上烟已经烧到屁股,他弯腰将烟头摁灭后捡起来揣进兜里:“可能是从主墓室拿了好东西出来,怕蹲号子,躲起来了。”

李潼阳把烟掐灭,心事重重说:“我们下去的时候,塞石已经被拔出来了,但主墓室门还关着的。”

按理说盗墓贼打开墓门进去后,要的就是拿上东西速战速决,没必要出来时再关上大门像在自己家一样。

“确实奇怪。”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

李潼阳紧拧眉头:“塌陷发生后,我们顺盗洞下去查看情况,原先被拔出来的那四块堵门塞石竟然又完好的塞了回去。四块方方正正巨石成“田”字状整齐罗列,盗墓贼穿绳打的孔还都朝外。”

,是个人都能发现其中的反常。

袁祈眨了眨眼“七吨重的塞石,原封不动归位?”

李潼阳说:“是啊。”

“墓道狭窄,那四块塞石可是上下交叠堵在墓室门口,缝隙连小刀都插不进去,原封不动堆回去可是比拔出来难得多,”

袁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这不是靠塌陷能完成的事情。

从塌陷发生到现在,被埋的探方,紧闭的墓门,归位的塞石——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要将一切全部还原。

袁祈眉头紧锁,好像被困扰着:“我觉着还有件事也很奇怪。”

李潼阳立刻神经过敏,“什么?”

纪宁的目光随之投来,赵乐被灌输了一脑袋专业知识,此刻对袁祈刮目相看,立即竖起耳朵做洗耳恭听状。

袁祈问:“一人挖墓,全村致富。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后来报警了呢?”

“……”

“啊?!”

根正苗红的李潼阳领队第一次碰见如此“大逆不道”的编内人。

第9章 时代楷模

他用质疑的目光扫过袁祈,对方神情认真并不像在开玩笑,李潼阳穿不破对方那张浑厚的脸皮,最后又落在纪宁脸上。

意思很好传达出来——这兄弟确定跟咱们一伙儿的吗?

正如赵乐所说,纪宁绝缘于当代社会新奇玩意和科技,也从不理会这些鸡零狗碎的红尘俗世,他不具有现在社会的意识形态,自然没有集体荣誉与集体责任感。

表面上看起来跟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扔进人堆里,不用多久就会让人觉出异样。

他身上格格不入的特质多不胜数,且从不收敛。

李潼阳跟他大眼瞪小眼,纪宁拒绝对视挪开视线——他只对正事感兴趣。

李潼阳眉头从刚才开始就没松开过,再次看像袁祈,终于从那看友好温和的表情中感觉到了几分“塑料感”。

他从一开始就被对方随和的态度吸引,回过神再打量,就觉他好看的不正派,眼尾的小痣随着笑意加深,甚至有些邪气。

这人年纪轻轻,会看风水又能辨古物,思想作风又有点偏,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是单干盗墓的理想好苗子。

要不是被政府正规军收编,妥妥的监狱预备役。

李潼阳不情不愿回答:“山里的村子封闭,老人们迷信的很,觉着掘坟盗墓损大德行,死后得下地狱掏心挖肺炸。那四个人盗墓也不是设么隐蔽事儿,几天没再露头他们也慌了,再加上后来又下了几场雨,雷鸣忽闪间总说能听见女人哭声。老人们无论怎样都不愿再淌浑水,执意要把文物上交国家。”

一般来说,古墓都会伴着鬼故事出世,即便当时没有,在附近人嘴里转一圈也就有了。

袁祈竖大拇指,真诚说:“好觉悟,得给锦旗。”

李潼阳心有点累:“正做着呢,大义灭亲,时代楷模。”

赵乐跟纪宁并不在意岩土结构怎么样谁盗了谁的文物。刚才“探火”表示这里有“东西”,他们所要做的就是了解情况后及时处理。

“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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