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雪满意地看见陆渊吃瘪的表情,有史以来第一次把这对师兄弟都拿捏了。她有种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出了的感觉,要不是顾及形象,真想叉着腰仰天大笑三声。
独自开朗的林绛雪施施然飘出了房门,临走前还不忘打了个响指,把给周公幽会的张茶福喊醒。
“啊!陆师兄你醒了!”张茶福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见到陆渊之后欣喜地喊了一遍相同的台词。“你知道么,我刚刚做梦梦见你醒过来了,结果你果然醒了。陆师兄你说我是不是预知的能力最近加强了啊。”
陆渊简直有些惊叹地看着张茶福,究竟是什么样的钝感力,才能造就这样的人才。
人果然没心没肺就会活得快乐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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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根神柱以灵石雕刻,支撑着直入云霄的高楼广厦。
此处建筑均是不染杂质,华光四溢,白玉无尘。
数座楼阁外扬起炫目的薄纱,这些薄纱上随意点缀着各种亮片金粉,随着微风晃动,像最善舞女子的腰。
这里是仙盟“晧天”。
但在陆渊死后,这个仙盟到底谁坐首座的位置,吵来吵去也没个定论。
有人说白玉京掌门萧殊尘可担当此任,另外的人就不乐意了,认为凤池宗宗主林绛雪修为更高深,理应她坐首座之位。
然后别的人又不同意了,说林宗主虽然是当今正道第一人,但是她天天闭关,十几年不见人影,万一有什么大事,等找到她人,黄花菜都凉了,只能去给人敛尸定棺材了。
最后有人提议,那我们就轮流选人担任首座之职。
结果他们又因为谁当第一任首座而吵翻天。
今日,大殿的争吵不断倒不是因为讨论该谁做首座。
天色微亮,排得上号的各派掌门宗主,除了惯例未到的林绛雪,都已纷纷落座。
萧殊尘正头疼地看着声嘶力竭的儿子。
萧云旗神色灰败,指天骂地,嘴里说得该被天雷劈个百八十道的主,正是陵川渡。
他惨声道:“此人现在行事越来越乖张,明目张胆就敢在众人面前掳走人!要不是林宗主出手相救,我简直不知道我儿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更何况,陵川渡百年前就敢杀了陆灵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他紧绷着声音,仿佛嘴里的名字会咬了他的舌头,“陵川渡就是个疯子......”
百年前陵川渡斩杀他的师兄于浮空之城九苍,最终陆渊尸身落入凡尘。
据看到的人说他摔的这一只胳膊,那一只腿,总之就是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自从陆渊死后,陵川渡便时不时去九苍城发个疯。
前日叫嚣着让陆渊出来与他一战,当然死人是不可能蹦出来跟他打一架的。所以他十分不满意,顺手把九苍城长老揍了个鼻青脸肿,才悻悻离开。
来日好像又记起来陆渊已经死了,非要九苍城交出他的尸身,九苍城自然也是不可能照做,然后就被陵川渡炸了山门。
但是九苍城也没人敢对陵川渡的行为说三道四,他们是怕了这个脾气乖戾,捉摸不定的暴君。
被折磨的身心俱疲后,他们干脆带着浮空城到处跑,也不公开招收门徒了,现今在修真界差不多就是个隐身的门派。
你问有没有九苍城这个宗门。
可能有吧。
也可能没有。
如有。
就这,半个月前还是被惯例发疯的魔尊找到了,据说连宗门的大殿都被拆了,还好九苍城跑得快,保下门下众人小命一条。
萧殊尘入道较晚,不似其他人那般年轻时便炼气修行,从而容颜永固,他眼角已有细密的纹理。
他撑着额头,示意萧云旗起来,在晧天仙盟里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萧云旗还想争辩什么,但看着萧殊尘的表情,知道再闹下去,也只能让别人看笑话,他便悻悻地站在一边。
“萧道友,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但是现在临安镇的事情可能更棘手……”旁边有人试图当和事佬,摆出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的姿态。
萧云旗忍不住喊道:“还有什么事情比我这件事情更急吗!”
谁知道陵川渡会不会心血来潮,再把他宝贝儿子带走。临安镇的人死都已经死了,活人不比死人重要么?!
“那确实比你的事情更急。”说话的人是个看起来笑眯眯的青年,他眉眼带笑,看上去客客气气的,说话却是一点面子没给萧云旗。
年轻人是霜简书局的主事春将晚。
霜简书局的修真者还没有它的编撰多,之所以能在晧天有一席之位,纯属是因为他们有钱。
建筑维护,扫洗除尘,任务经费,哪一项都需要钱。
霜简书局别的不成,但是写小话本实属一绝,市面上流通的修士秘闻十有八九都是他们编纂的。
之后他们又趁热打铁出了各种修真界翘楚人物小像,以及仿制这些人同等比例大小的武器法宝售卖等等,为此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虽然有些话本编写的偏离了事情原委,但是谁在乎呢?老百姓爱的就是这一口缠绵悱恻的仙君爱恋故事。
春将晚拍了拍手,底下的人抬起来一具包裹着的物件。
待萧云旗看清楚是何物之后,他嫌恶地捂住口鼻。
这正是临安镇邪祟的尸体。
“萧道友请看这个邪祟不同之处。”
萧云旗忍着恶臭,随意瞥了一眼,“这不就是一具活尸吗?”
春将晚一脸就知道你不中用的表情,他提示道:“若是活尸,凤池宗的那些小弟子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萧云旗把地上的邪祟用脚踢了一圈,看了一眼正面。
脸皮干枯,血液浓稠发黑,伤口处死气缭绕,是活尸没错。
但若是在这幅尊荣的注视下饮酒住宿,未免心也太大了吧。
“所以凤池宗的人在客栈的时候,他们是正常人?”
萧殊尘叹了一口气,突然道了一句可怜。
“非也。云旗,你可知何为聻?”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聻无实体,只能附身于鬼。
将鬼的意识消磨后,便可完全取而代之,寄于鬼身。
“临安镇所有人,早已被聻附身。在自己意识尚存时,他们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但一旦意识被聻吞噬,便成了类似活尸的模样。”萧殊尘头疼道:“而且根据两派弟子的口述,这些邪祟都有自己的意识。”
活尸只是尸体变异,不可能有自己的思维。
萧云旗感觉心底有点发冷,“临安镇所有人被杀了,只是为了做聻的……容器?”
“这才是最令人费解的。”春将晚自己亲自动手了,他闻不到恶臭味一样,掀开邪祟脖子上的衣服碎片。
“聻附身完全取代鬼后,便会逐渐将鬼身幻化成自己的模样。”
待春将晚完全将碎片拨开,邪祟脖子上一个显目的赤红色纹身暴露在众人面前。
“五百余年前,胤朝先王昏庸,昭武王起兵造反,他的亲兵均在脖颈处纹赤色刺青,立下死志,誓要踏平天都城。”
“昭武王的军队横扫千里,直取皇城,所行之处,无阻无碍。之所以他未尝一败,有人说是因为……”
春将晚盯着那个纹身,幽幽地说:“……他有百万鬼兵。”
“他们不知疲惫,不畏疼痛,向死而生,所向披靡。”
第9章 话本
春将晚此话一出,晧天盟陷入片刻的死寂。
南胤在以前叫胤朝。
直到五百多年前,胤朝昭武王韩世照起兵叛乱,攻陷了天都城。却不知何原因,在他独自踏入皇宫之后,暴毙于空无一人的室内。
后面继承皇位的依旧是胤朝血脉,但他觉得天都城死尸过多,皇城全是冤魂,实在是不吉利,便不顾大臣劝说,执意南迁,定了一个新的皇城。
为了区别昭武王之乱后的新朝,便称为南胤,原来的天都城则被命名为旧都。
萧云旗磕磕绊绊地说:“但是昭武王已经死透了,甚至没当上皇帝就死了,这事情跟他如何能有关系。”
躺着的聻变之物,依旧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萧云旗,他感到莫名的不舒服,便背过身去不再看它。
一旁坐着的某个掌门回答道:“有人认为是现在依旧有他的拥趸,准备扶持他称帝。”
“乱讲!昭武王死了五百多年了,尸体早就烂得就剩一把骨头了!”萧云旗一脸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小胡子气得朝两边翘了起来。
春将晚:“昭武王据说死于空无一人的大殿,没人见过他的尸体,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变成了邪祟,现在正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容器,就等着择日东山再起?”
萧云旗用眼神质疑她,今年是有什么黄道吉日,值得昭武王蛰伏五百多年?
有人帮腔道:“萧道友说得也有道理嘛,这种说法实在有些骇人听闻了。”
“此言差矣,这聻变之物确实是当年叛军无疑。”另一人不赞同地反驳。
“那这也不能说明跟昭武王有关啊。”
“你是等着这邪祟脸上写着要造反你才相信吗?”
仙盟大殿声如刚烧开的滚水,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直接指着另一拨人鼻子骂道:“我看你们这群人就是不想管。胆小怕事,粉饰太平!”
“你说谁?当年镇压昭武王叛乱还有我们老祖贡献了一份力,你知不知道我们门派死了多少人!”被骂的人也坐不住了,怒不可遏地跳了起来。
一群修仙之人互相吹鼻子瞪眼,同时问候对方老祖宗,他们此刻跟闹事寻滋闹事的无赖也没什么区别了。
萧殊尘喊了几声安静,但是无人理会。他怒而起身,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道:“够了!多说无益,即刻遣人去旧都,不能再耽搁了。”
他的声音注入了灵力,宛若雄狮在咆哮,像一道惊雷震得在场人面色一白。
几个门派掌门讪讪地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我没意见,但我要求所有在座的宗门都必须派人去。”
“呵呵,我也没意见,我就怕有人临阵脱逃。”
“你指桑骂槐什么呢!”
眼瞅着一群人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