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旗左看看右看看,“那我儿子的事……?”
“云旗!”萧殊尘轻声喝道:“这是白玉京的事情,不便麻烦其他道友了。”
春将晚脸上依旧挂着客套的笑容,无声地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无力感顿生。
要是陆首座还活着就好了……
要是陆渊还活着,只会揶揄地看着这群人吵闹,然后一个人懒洋洋地避开喧嚣,携长刀独往。
那时候,春将晚修为低微,只是霜简书局一个随行的书童,只能远远看到陆渊的背影。
他形单影只,却足以撼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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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在病榻上老老实实地躺了几天,直到今早他发现窗沿上不知何时落着一只北长尾山雀。
这只肥啾并不怕人,扑棱着翅膀,圆头圆脑地滚了进来。
它歪着脖子瞧着陆渊,踩着被子走了几步,留下几个凹陷的小爪印。它冲着他唧唧叫着,继而向窗外飞去。
它在窗外徘徊不走,像是在等陆渊出门。
陆渊颤颤巍巍跟个七老八十的凡人没有区别,他努力地将睡得都酥了的骨头抻直,然后脚踏实地地落在房间地面上。
他现在走在地上都有种软绵绵的不真实感。
陆渊站在门口,已经能感受到晨辉的暖度了,阳光穿过门框,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打下阴影。
肥啾在他脑袋上飞了几圈,最后飞向凤池宗山后那一片针叶林中。
陆渊很久之前曾来过凤池宗,是林绛雪带他来切磋交流。当时他力挑凤池宗一众高手,之后林绛雪婉拒再次带他前来参观的要求。
系统犹犹豫豫地说:【之前主线任务是让你解救萧景春,虽然是林绛雪替你完成了这个任务,但奖励积分还是给你算了。】
这个人好像一直在卡BUG的路上,且每次都成功了。
【所以你想把积分加在哪一项上面呢?】
陆渊根本没看系统的弹窗,他极其敷衍地说:“随便吧。”
系统人性化地呆住,它忘记了陆渊是完全不关心什么任务什么积分的。
它一个滑跪冲到陆渊脚前面,【陆首座你也不想我被开除吧,你随便加一下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赌博的爸,患病的妈……】
陆渊被它纠缠的心烦意乱,随意地说:“那就加在现在分数最高的。”
系统看了看,【容貌:60/100】。
它汗颜:这只能让你变成一个好看的菜鸡,但并不能让你死的更慢一点啊啊啊。
于是系统好言相劝:【宿主,要不咱加在实用点的上面?】
陆渊坚定地伸出手指撇开挡住他视线的系统,“陵川渡现在让我两只手,我都打不过他。目前来看提升哪个都没用吧。”
系统不情不愿地加在容貌上。
山上风大,陆渊一路缓缓地走着,袖袍翻飞,带着大病初愈的病气。
不时有人有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但他毫不在意,最后跟着记忆来到了它的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其实就是它的宗门广场。这个广场若无长老讲道训话之时,一般都做练武比试之用。
现在还未到辰时,演武场上已经没有空位了。
凤池宗的清晨,是一群卷王的青春。
有人眼尖看到了他,小声朝着身旁的朋友说道:“那是陆渊吧?”
“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我以为他已经废了。”
“他还能修炼吗?伤得那么重。”
随着看见他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音就越来越大,被人在“背后”议论的陆渊:“……”
他被嗡嗡得跟蚊子似的声音吵得心烦,扭头就准备离开。
“陆渊,陆师兄……”有人小心翼翼地叫住他,“之前在临安镇多谢你。”
这个弟子是那天活下来的幸运儿。
陆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他拖着刚刚修复好筋脉的腿部慢吞吞地就要走。
这个幸运儿见状更是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陆师兄,我错怪你了,一直以为你修炼不上心。但是你在临安镇却不计前嫌,为了救我们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结果再也不能修炼了呜呜呜。”
陆渊:?
谁?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路上有人总是看着他了,感情那都是同情的目光。
一点火星子落到了油上,演武场上的人炸锅了。
“陆渊居然是这样的人!”
“……啊,我以为他是个喜欢对萧公子纠缠的人。”
“呃,你说的好像也是事实……”
最后有人总结:“但是不管怎么看,陆师兄是个好人呐!”
幸运儿看到陆渊不良于行的身体,表情比哭了还难看,直接朝他一个深深的鞠躬。
这个弟子朝自己快三鞠躬的时候,陆渊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死呢!干啥就对着自己一脸哀悼的表情啊!
对凤池宗弟子来说,不能修炼了,这辈子实力到此为止,可不是比死了还难受吗。
陆渊有种百口莫辩的荒谬感觉,他干笑两声,打着哈哈就准备开溜,“应该的,应该的。”
弟子抱拳,一脸真挚地说:“陆师兄,我可以等你伤好了,同你一起前去秘境,为你寻得秘药。”
言下之意,师兄你还有有救,千万不要放弃治疗啊!
陆渊只想躺平,保持着这具傀儡身体的之前日常节奏,该吃吃喝喝,该洗洗睡睡,最大的困扰还只是情伤。
但是看着对方那么诚恳的表情,他准备扯开话题,“临安镇的事情怎么样了?”
“晧天盟说好像临安镇那个事情有异常之处,他们正派遣一支精锐小队先去了胤朝旧都。”
天都城……胤朝…旧都,叛乱。
昭武王!
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想挤进陆渊的识海。
轰得一声巨响在陆渊脑海中炸开,他双眼发黑,头痛欲裂,被猛地拖进一片黑暗。
这里周遭一片静谧,寒冷刺骨,没有活物,宛若一口黑沉沉的棺材。
直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识海里开口说话,开始细声细气,随即不安分起来,它疯狂乱喊乱叫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你怎么什么也不记得!
快点!
快点啊!
它突然又阴阳怪气地尖声道:哈哈哈!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叫着叫着,它竟抚掌大笑起来。
笑得尖酸刻薄,乐得前仰后合。
陆渊被吵的头晕脑胀,额角青筋紧绷。他只想找个支点,好让自己不要就地倒下去。
他捏着眉心,语气不善地挤出两个字:闭嘴。
万万没想到,这具身体居然会有心障!
心障大笑的声音逐渐变缓,笑声变得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不见。
忽地它的声音变得遗憾而冰冷:来不及啦。
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陆渊不顾孱弱身躯,他没有再试图在跟这个声音说话,暴戾的气息开始在他筋脉里游走。
随着神血的苏醒,陆渊丝毫不敢怠慢,确保它破开心障,灵台清明,他才松了一口气。
陆渊心里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有个稍显荒唐的想法:这具身体只是个傀儡怎么可能会有心障。
除非——
那是他自己的。
但他于百年前就已登天入道,堪破心障,又怎么可能会带着心魔而复生。
曙光已经在天边显露,穿透山间薄雾照射过来。林中的栖禽已经随着那初始的温暖苏醒,鸣叫声在树木枝头间跃动滚落。
陆渊逆着光,神情晦暗不明。他站在演武场的边缘,游离于人群之外。
凤池宗弟子看着貌似一直在发呆的陆渊,疑惑地问道:“陆师兄你怎么了?”
陆渊如梦初醒般朝着那个弟子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自知修为不足,去了秘境也是拖大家后腿。”
弟子感动道:“我不怕,我可以替师兄打头阵!”
陆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将嘈杂的讨论声抛在身后,朝着晨曦渐行渐远。
轻风吹起他的宽袍广袖,他大病初愈的身体显得有些瘦削,在宽大的衣袍下空荡荡的,他身姿清越,缓缓而行,似是要乘风归去。
熹光勾勒出陆渊高挑的身形,给他镀了一层模糊的金边。
不知道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句:“陆师兄怎么看着跟以前不一样了……”
后山松涛汹涌,在风过后,又□□着枝干,再一次杵在原地等待着狂风骤起,周而复始。
陆渊朝着自己住所方向慢悠悠地走着。
系统突然悄摸问他,【你跟陵川渡是朋友吗?】
陆渊想了想觉得应该算吧。准确说是属于出事了会互相捞一把的关系。
但这算朋友么?有一段时间他们相处倒是不错,后来长大了反而有些疏远了。
陆渊重重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八字不合。
系统摸不着头脑,【但是我看有人讲陵川渡说你始乱终弃哎,这个词不是形容伴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