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出去找线索了,要是瘟疫爆发,他俩一起死在秘境里面算什么事。
房间空气顿时下降了一个度,陵川渡一脸你马上就要死了的表情。
陆渊眼皮一跳,连忙几步上前,按住陵川渡的肩膀,顺便赠送了一个捏肩服务,“您老坐好,我一个人查就行,您吃好喝好睡好。”
陵川渡抓住陆渊在自己肩膀作乱的手,“本座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陆渊好脾气地说:“是是是。”
鹧鸪梦运行自有它的逻辑,本来陵川渡可以靠神识搜寻整个王府,来获取信息,但在秘境中,神识仿佛受到了阻塞,探出去宛若鬼打墙一般。
修为在这个幻境里,被大幅度地削弱了。
陵川渡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想怎么查?”
陆渊沉默了一会,不久之前,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才在他脑海里苏醒。
原主不良于行,晚上出去调查还能不被发现,白天若是突然频频出门必会遭到怀疑。
但是他不得不去搜集线索,好消息是这种佣人多的地方,小道消息越多。
在凤池宗听了很久八卦的陆渊对此颇有心得。
陆渊微微一笑:“听墙角。”
陵川渡把目光放到陆渊脸上,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陆渊口齿清晰地回答:“听墙角。”
陵川渡神色由茫然转向发飙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怒喝道:“你……”敢让本座去偷听!
陆渊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他偏头看了看窗纸外面侍女的投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刚刚散漫的态度不见了,警惕中带着些许不悦地望着陵川渡。
陵川渡瞬间觉得自己被一头孤狼盯上了。
他被死死压在椅背上动弹不得,陆渊漆黑的瞳孔像金属煅烧后的灰烬,在一点点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握着陆渊的手腕,长睫低垂,看向对方修长的指节。他能感觉到陆渊的手干燥而温暖,指尖的薄茧在他呼吸起伏间带来微弱的痒意。
陵川渡甚至诡异地觉得陆渊对自己的害怕,还比不上担心窗外的侍女听到他们谈话的多。
“被她们发现我们不是原装的,秘境就会崩塌。”陆渊停顿了几秒,发现屋外没有异常后,这才表情无辜地收回手,赶在陵川渡想捏断他手腕之前,保住了自己的腕骨。
他强势的态度像水滴入海一样,悄无声息之间就散了,又变得跟之前一样,看似讨好地解释,毕恭毕敬地看陵川渡脸色行事。
陵川渡发现了,这个人试图装得乖顺谄媚,只不过他戴着一个堪称粗制滥造的假面,而他只是觉得这张面具从来没有用过,戴上去新鲜一般。
但假面之下,他只是敷衍地演戏。
演技拙劣,语气称得上低声下气,眼里面却洋洋洒洒藏着漫不经心。
趁着陵川渡还没别的动作,陆渊率先打开了房门,门口的侍女正在侍弄窗户下的花花草草,被悄无声息出来的陆渊吓了一跳。
世子妃怎么在自己家跟做贼一样?
侍女只敢腹诽一句,她行了个礼,继续兢兢业业干自己的事情。
屋外日光正好,院子里花草树木剪裁得当,回廊九曲十八弯,金粉描摹的牌匾无不诉说这里的主人的钱财权势。
陆渊下意识地遮了一下刺眼的阳光,他们早上醒得很迟,已经日上三竿了。
被笼罩在陆渊影子里的陵川渡迟迟没有动作,他看着对方挺拔的脊背,阴影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回忆起很久之前,也是经常这样追随在一个人的身后。
曾有人问他,一辈子屈居人下,被盖在陆渊的光环里,像一个见不得光的鬼魂。别人只知道你师兄不知道你,会怨么?
这些人也许是故意激怒他,亦或是想挑起他们师兄弟的矛盾。
陵川渡自然不会回答这种指向性明确的问题。
当那些人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表情,便自以为得到想要的答案,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以前脾气终究还是太好了。
若是现在。
陵川渡表情阴鸷,低沉地笑了。他无意识地指尖用力,刺痛的感觉分毫不差地传递给他。
其实那些人都不明白。
他愿意一辈子追随陆渊,不是因为他是晧天的首座,亦不是因为他是九苍的少君。
只是因为对方是陆渊。
仅此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做一辈子陆渊影子里的鬼魂。
“怎么了?”陆渊等了半天发现身后没动静,便转过身问道。
面前的人跟记忆中的人诡异地重合了,陵川渡像是被光线烫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他偏过头哑声说:“用不着你管。”
陆渊皱眉,若是旁人看到陵川渡这幅阴沉暴躁的样子,必然当他如恶鬼,避之不及,但陆渊只当是他又有什么问题硬撑着。
他已经习惯陵川渡有话不说的状态了,他没死之前就这样,死了之后重活一世陵川渡还是这样。
没有一点长进。
陆渊注意到陵川渡不自然握住的手,快步走过去,态度强硬打开陵川渡紧握着的手,声冷如冰:“你在干什么。”
陵川渡手心有一些模糊斑驳的血迹,很明显他刚刚没轻没重地掐出来的。
陆渊掏出手帕替他细细地擦去血痕,碰过伤口的时候他明显带着情绪,下手没有收敛手劲。
陵川渡一声不吭地任由着陆渊拉着他的手,沉思地盯着陆渊不太好看的脸色。
“你……”陆渊正想说什么,旁边冒出来一个穿鹅黄衣服的侍女,她看上去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
她想要对陵川渡说什么,但是看见陆渊在场,嗫嚅着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渊认出来了这人是陆鸢的陪嫁丫鬟雪薇。
一个女人在夫家举步维艰,丈夫与自己貌合神离,自己带来的陪嫁也跟自己心思各异,对待自己像提防着外人一般。
照雪薇的态度来看,若是他在此处,估计她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陆渊念及此处,脸上浮现意味的笑,眼里却还带着刚刚的冷意,他佯怒道:“倒是我多余了。”
他撩起眼皮,意义不明地看了一眼雪薇转身离去,拂起的衣袖擦过雪薇的手臂。雪薇肩膀一抖,脸色难看地像是被鞭子抽了一般。
雪薇被陆渊刚刚那一瞥的气势压得差点跪在地上,她从来没有见过软弱可欺的大小姐露出这种威严的目光。
那种视她如草芥的眼神让她血液齐齐涌了上来,一时脸上变得通红。
陵川渡垂眸看向变成一根桩的雪薇,终究是等得不耐烦了,他轻轻敲了敲门框,闷闷的叩击声把还在恍然中的雪薇拉了回来。
雪薇定了定心神,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很快地换了一幅神色,她咬着牙道:“世子,陆二小姐怕是不好了。”
陆家二小姐陆明珠是小世子林川的青梅竹马,也是之前林川和陆鸢婚姻不合的“罪魁祸首”。
陵川渡若有所思地盯着雪薇的发顶,没理会陆鸢的陪嫁为什么要替陆明珠说话。他站在屋内的暗处,眉宇下一片阴影。
雪薇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陵川渡,又赶紧垂下面旁紧张地盯着地板。
她拿捏不住对方的意思,因为她刚刚看见陆鸢和世子执手亲昵之态。
难不成世子爷回心转意了?雪薇心里忐忑不安。
陵川渡笑了一下,雪薇听到笑声之后如蒙大赦,她抬起来却看见陵川渡堪称恶劣的笑容。
“陆明珠怎么了?”陵川渡好似真的关心他这位青梅一般,缓缓地问道。
雪薇心里一惊,硬着头皮答道:“陆二小姐患……疫症了!求您可怜可怜小姐,去看看她吧。”
得了瘟疫,倒是不怕传染给自己的情郎。
陵川渡嗤笑道:“知道了。”
他终于肯屈尊踏出房门了,但也没有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答案。
雪薇一口气提在胸口,最后怔在原地。
她看见世子快步离去,但好像正是朝着陆渊离开的方向。
第13章 陆明珠
陆渊本想随意在这座宅子里面逛逛,等会再问问陵川渡,那个侍女要同他说什么。
但是那么鬼祟,还要避开他的,多半是跟陆明珠有关系了。
原来的陆鸢倒也可怜,陪嫁的侍女还是陆明珠安拆的钉子。
陆渊刚绕过几处庭院,就迎面撞上了四五个人。
为首的人是一位中年妇人,头带一只金步摇,裙摆刺绣繁缛,一双羽玉眉斜挑飞扬,几名仆役众星拱月地簇拥着她。
她是这座王府的真正的女主人,小世子林川的亲生母亲沈秋心。
沈秋心是当今皇后的亲姊妹,老镇北侯的小女儿。
皇帝当年为防止外戚势力过大,特意替她指婚永康王林元修。
林元修是南胤唯一异性王,在五百年前昭武王叛乱之时,他的先祖是当时皇帝胤哀帝的表哥。
虽然老祖宗当年水平泛泛,最后也只混到国子监典簿,堪堪七品小官。却奈何当年昭武王颇得人心,上到督察御史下到地方知县都纷纷倒戈,而他却始终没有站队,被钦定从龙之功,封为异姓王。
从祖辈来说当年就是不太上进的人,混到林元修这代除了钱财越滚越多以外,离仕途是越走越偏。
皇帝为避免自己太过落井下石,明面上依旧让出来一部分不重要的权利给永康王,至少让镇北侯脸面过得去。
沈秋心看见陆渊的时候,快走了几步,然后左顾右盼了一会问道:“只有你一个人么?川儿呢?”
看见陆渊沉默不语,她火气就上来了,“那个臭小子又把你一个人晾家里了?他自己跑出去鬼混了?!”
明明陆渊一个字都没说,但是沈秋心貌似已经完成了一部脑内大戏。她来回踱步,像在平复心情,“好孩子莫慌,等他回来,为娘一定好好教训他。”
沈秋心拉着陆渊絮絮叨叨讲了几句话,直到陵川渡快步走了过来。沈秋心看着儿子阴沉沉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举手就要揍人,陆渊赶紧挡在陵川渡面前,要是真一巴掌招呼到陵川渡脸上,整个秘境估计下一秒就要被陵川渡掀了。
沈秋心深吸几口气,指着陵川渡的手在空中点了点,“我让你娶陆鸢,你是觉得委屈了还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