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搞得?!”沈秋心想伸手看看陵川渡的伤口,又怕自己没轻没重地让伤势变得更严重,她哆哆嗦嗦地扶着旁边的侍女,“大夫呢?!快叫大夫!”
旁边的轿夫连忙跑了过来,“世子妃让我们叫过了,我们已经把全城最好的大夫请来了,现在就在路上,马上就到!”
仆从们赶紧把陵川渡抬回去卧房躺下,一时间永康王府来人多如乱麻,进进出出,拥挤非凡。
大夫指挥着一群人端盆换布,所有人都是风风火火,噔噔地跑来跑去。
直到大夫抹了把头上的汗,说世子已经没事了,沈秋心一路谢着大夫出了府门。
卧房一时间安静下来,侍女们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退了出去。
陆渊坐在卧房的角落里,此刻他像极了一个真正担心丈夫快死的妻子,只是脸色阴沉似水。
“他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陆渊知道陵川渡现在没醒,是因为系统的原因。他双手环胸问系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系统不明所以:【啊?会吗?他上辈子就把你杀了哎。这种人突然杀人也很正常吧。】
陆渊猛然起身,吓了系统一跳。
他走到大夫刚刚为了给陵川渡安神止痛所烧的沉香前,将一粒褐色的东西扔进了香炉。
系统:【那是什么东西?】
陆渊:“诉衷声。”
系统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不是吃的。但是你也闻了哎,会怎么样啊。】
它还没仔细研究这个东西怎么用的,就听见自家宿主沉沉的声音,“把他弄醒。”
系统:【噢。】
半秒后,【啊?】
陆渊轻描淡写地看了它一眼道:“你不把他弄醒,我怎么问话。”
系统被陆渊看的“头皮”一麻,老老实实地从刚刚给的套装里面翻找解药。
陵川渡的睫羽轻颤,就看见一道散发着浓烈不悦的身影横在眼前。
“你做了什么。”陵川渡沉默了片刻,僵硬地把自己撑了起来。
陆渊唇角微挑,但眼里蕴藏着深深的怒意,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答道:“炉里是诉衷声。”
“现在,我问你答。”
陵川渡眼神一凛,声音嘶哑:“我那晚应该直接杀了你。”
陆渊垂眸,他面无表情,手指却猛然收紧,“是谁杀了陆灵越。”
“哈,我还当你要问什么呢。”陵川渡嗤笑一声,带着血腥气地说:“是我。”
是我杀了他。
我亲眼见证了他的陨落。
哪怕是陆灵越已入半神之阶,但是死亡还是不可避免。
陵川渡的笑容带着恶意一般,他虽然不知道陆渊为什么要问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是看到这个男人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却莫名让他痛快不已。
陆渊手指陡然握紧又松开,他沉郁地看着陵川渡,突然大步走近床前,猛地扣住陵川渡的下颌。
鎏金色的光阴从他眼中一闪而过,陆渊身体中的古神之血受到了他召唤,再一起沸腾汹涌起来。
“带我回到那一天。”陆渊的瞳孔变得漆黑如夜。
暗金色的光影交织,将两人一同卷向了陵川渡的回忆。
陆渊要借对方的记忆塑造一个幻境,重现生死交织之际的画面。
与陵川渡相触的部位逐渐变得冰冷刺骨,这种冷意慢慢扩散到全身。
陆渊胸腔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再一次看见一把细窄锋利的长刀穿过自己的心口。
遽然,他感觉脸上有湿湿的凉意。
只见桃花绚烂,春雪霏霏。
原来正值九苍城满城桃花细雪。
雪花簌簌而落,九苍城四处皆白。
温热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声音微不可闻,只晕成一片深红色的印记。
陆渊疼得身形不稳,但他对面之人却更像是痛极了。
陵川渡握刀的手颤抖着,他双目赤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胸口上被捅了一个洞的人是他。
陆渊看见他的表情,有些难过地想走过去抚平他眉宇间的哀戚,却被长刀定在原处一动不能动。
陵川渡表情痛苦又迷惘,他想要大声逼问对方,但好像只要一开口,强撑着的那一口气就会顺着声音而消散。
他只是张了张嘴,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陆渊,为什么……”
鲜血顺着陆渊的伤口汩汩流出,他终于往后踉跄了几步,刀身抽离出他身体的时候,划过他皮肉有种诡异拉扯感,此刻他觉得跟师弟的关系就只在这一把刀上了。
雪花像是落进了陵川渡的眼里,化作他眼底的一汪水。
桃花染血,开得更盛了。
手上的刀似乎变成了灼热的铁块,陵川渡如梦初醒般地手一抖,横刀铮然落地。
血液从陆渊嘴角不断流出,被他随手抹去,在脸侧留下一道惨烈的红。
他说:“……师弟,刀要拿稳。”
疲惫随着失血侵袭而来,让他说每一个字都变得艰难,他意识逐渐变得朦胧又模糊。
他终于是累了,支撑不住从九苍城上空落下。
陵川渡想要拽住他,万千话语在刹那间都来不及说了。
只剩下一道急促呼喊,但更像是喉咙中划过的呜咽。
“陆渊!”
极速下坠的失重感,让陆渊猛然回神。
原来……真的是陵川渡。
这一瞬间,陆渊觉得心里如枯槁的旷野,只余穿过的徐徐孤风。
第18章 满庭芳
陆渊的手从陵川渡的下颌滑到咽喉,他能感觉掌心处的血管在微弱地跳动。
神血将陆渊双目烧得赤红,哪怕只是浮光掠影的记忆碎片,但也是辩无可辩。
他怒极反笑:“为什么?”
陵川渡肩膀处伤口早已裂开,白色的绷带上缓缓染上了鲜红,他被陆渊同样拖进了那个记忆幻境。
血液在一点点舔舐着绷带,直到漫延到它的边缘。
陵川渡浑身已经因为失血而发冷。
但是远没有那一天的九苍城冷。
陵川渡睫毛颤抖着,他死死抓住床沿,瞪大的眼里却是不可置信,“你怎么……”
你怎么有陆灵越的气息?
你为什么有我师兄的能力?!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陵川渡像是没有看见陆渊扼住他喉咙,他伸出几乎是发抖的手,想抚上陆渊发红的眼尾。
陆渊握住了陵川渡的手,残忍地阻止了他的靠近,脸色冷峻如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听不出情绪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陆灵越。”
陵川渡抓住床沿的手猝然收紧,耳边陆渊的声音像是惊雷,在他心口猛烈地敲击。
“因为……”
“因为他……”
陵川渡咬着下唇,纵然诉衷声在逼迫他说出实情,但是他固执地吐出几个字后,就闭口不言。
血迹顺着他紧闭的嘴角洇出。
陆渊沉声道:“陵川渡,说话!”
他简直是怒不可遏。
要不是理智尚在,他现在就要扼杀这个凶手,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陵川渡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般。
他灰色的瞳孔被模糊的泪水充斥,但终究没有落下来。
陆渊呼吸一顿,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久之前,也曾看到同样的眼神。
在他某年生辰前一晚,他晚上睡不着,眼睛瞪得比猫头鹰还亮,便寻思着大晚上去抓几只流光,做个流萤灯玩。
流光跟人间的萤火虫差不多,只是个头上更大只,也能活得更久。
他溜出了卧房,跑到后山准备给流光一点惊喜。
流光有没有受到惊喜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受到了惊吓。
因为他在后山自己摸鱼的小树林附近看见了一个黑影。
陆渊大气不敢出,以为九苍城溜进了什么鬼鬼祟祟的坏人,但是他胆子比天大,悄无声息地摸着靠过去,他这个时候收敛气息已经做的天衣无缝了。
他慢慢地靠近黑影,对方却猛得转头,惊得陆渊右掌带着决绝的气势朝着对方胸口劈去。
看见对方的长相之后,陆渊大骂一声,他出手太急已然是来不及收起灵力,只好左手出拳猛击自己的手腕,将这股力道劈向对方身侧。
结果就是骨头发出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