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渡怒道:“那你在这动手动脚做什么!凤池宗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他几乎是慌乱地拍开陆渊的手,像是嫌弃极了,退了好几步,跟陆渊拉开距离。
这又是再发什么疯。
陆渊有些无语,他脾气其实也算不得好。在鹧鸪梦里面被陵川渡莫名其妙怼了好几次后,再加上看过生死之境之后,他的忍耐简直达到了极限。
他冷笑道:“凤池宗怎么教得我不知道,听闻陵尊主年少时,曾在九苍城求学,想必你的师尊曾告诉你如何探得灵核。”
陆渊逼近几步,血腥气带着奇异的木香气息,把陵川渡牢牢圈在他的领地里。
陵川渡已经能看见他鼻侧旁边一颗若有若有的小痣,他心里乱做一团。
……他为什么跟陆灵越一样,那颗痣生得一模一样的的位置。
“一是进灵台。”陆渊冰凉的眼神掠过陵川渡的脸庞,随即伸出手贴在他的胸膛,慢条斯理地下滑。
陵川渡猛地拽住陆渊的手,他喉头攒动,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陆渊神色清明,看着陵川渡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嘲弄道:“二是……入内府。”
第23章 双面佛
陵川渡怔在原地。
他看见陆渊怒意横生眼里隐含着的失望。
那张所差无几的脸上冷得如雾冻凌霜, 手掌稍显亲昵却不含任何感情的贴在他的身躯上。
“还是你说想让我入内府探你的灵核?”陆渊带着陵川渡的手继续往下,眉目间暴戾的邪气陡生。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嘲讽,“难道九苍城就是那么教你的?”
跟他师兄一样嗓音的话语落在陵川渡耳里,让他一阵手足无措, 无法喘气。
他想说什么, 但是嗓子仿佛被死死堵住。
心口有滚热的沸水一遍遍浇过, 只要一开口,那炙热的气息就要将他烫得千疮百孔。
就……像自己见不得光的感情被师兄知道了。
陵川渡胡乱地眨了眨眼睛, 目光飘忽又迷茫。
明明在幽森可怖的寂照寺,却让他觉得回到了悬世飘雪的九苍城。
他贪恋那一点点相似的温度, 又怕一动梦就醒了。
屋顶的鸮人没让殿内古怪黏着的气氛持续太久。
密密麻麻的抓挠声瞬间达到顶峰,工人忙了许久苫背的房顶立刻开了几处大洞。
陵川渡没有焦距的瞳孔望向了声源,碎裂的瓦片伴着灰尘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
发出一阵噼啪咔嚓的声音。
这里是……
这里不是九苍城。
陵川渡的眼神终于落到实处,他气得脸色发青,恼羞成怒地一掌推开陆渊。
自己竟然被这个小子给唬住了!
他下手没留余力,陆渊直接被推出几尺开外。
两人瞬间分开, 刚刚诡异缠绵的氛围立刻消散殆尽。
陆渊起手起势, 一个灵力保护罩方方正正地将了无大师护在正中,鸮人利爪撞过灵力罩,发出沉闷的叩击声。
“门口!”陆渊大喝一声, 陵川渡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守在门口,几个鸮人直冲而来,朝着陵川渡张开鸟喙, 发出带着血腥味道的嚎叫。
陵川渡抬手虚空一抓,几只怪物顿时脑袋化为一坨血泥, 四散而落。
鹧鸪梦若水幕一般,两人四周竟发出波折的光面, 然后陆渊头疼地又一次听到了那熟悉的挣裂之声。
“陵尊主,收敛一点……不会么?”陆渊挽剑一转,一根手腕粗细的灯座暗金流光回转,他为这根脆弱的青铜器渡上自己的灵力。
陵川渡哑然片刻,眼神扫过陆渊刚从鸮人心口拔出的武器,面无表情道:“你明明也用了灵力。”
滚烫腥臭的血液从青铜座表面滑下,陆渊不冷不淡道:“但是我只有筑基期。”
陵川渡现已渡劫后期,离登天入道也只有半步之遥,哪怕他极为控制自己的灵力,但鹧鸪梦依旧察觉到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物存在。
“那你现在最好祈祷自己基础法术学得不错。”陵川渡面无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在生气。
他脚步轻点后退了几丈,如无骨的纸鸢一般轻飘。
陆渊一开始没明白陵川渡的意思,直到看见他一把扯下佛台布。
明黄色布条如蛟龙出水,分裂成数个布条将一群鸮人拉扯,他差点伸手一拽,数个鸮人因速度未减,被他硬生生调整了俯冲的方向,互相地撞在一起。
一时间,房间内脑壳互相撞击的声音绕梁三日,顺道还咣咣得撞击上陆渊布置的防护罩。
陆渊:……
他这会知道陵川渡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一群“陀螺”在狭小的室内乱飞,确实很容易祸殃池鱼。
最后这群晕头转向的怪物被捆扎结实,聚在屋中央。
“长那么多羽毛,烧起来应当很容易吧。”陵川渡心里正窝着火,随意挥手地打翻供奉的长明灯。
灯盏内的煤油蜿蜒到怪物的脚下,见到陵川渡真打算烧了这群怪物,陆渊做了一个且慢的手势。
“等等。”
陵川渡皱眉看着陆渊靠近那堆鸮人,亲自伸出手,拔下其中一只的羽毛。
羽毛下是一个浑圆的孔洞,边缘是狰狞外翻的血肉。
陆渊停顿了片刻,手指轻抬,一只怪物脸色的羽毛被尽数除去。
它除了正脸少许部位还有皮肤外,脸颊,颧骨,下颌处全是血孔,还在泅泅而出污血。
却又跟当年瘟疫时,死去患者所得的面疮如出一辙。
“这就是瘟疫……的源头么?”陆渊的手抓紧复又松开,“天都城的居民得了这种怪病,怕被人误以为邪祟,只能忍痛拔出这些鸟羽,被人看见又只好以患病为借口。”
陵川渡对这种血呼刺啦的东西只有厌恶,他蹙眉道:“了无大师究竟让你做什么?”
“他说。”陆渊看着面皮已如老树般沟壑粗糙的了无大师,他脖颈处的青筋血管变成细枝,面容却一如既往的和蔼慈爱。
他说:没想到一别竟是今日才见,听闻你死于陵施主之手,没想到是谬传。
陆渊伸出手,想为老和尚输送点灵力,他苦笑道:大师,我确实是死了,刚刚回魂呢。
了无眼睛已经不能转了,只能定定地看着陆渊,他说:“陆施主善开玩笑的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陆渊已经急得额头出了细汗,他这具身体本就修为拉胯,输入给了无的灵力更是石牛入海。
了无道谢道:“劳烦施主费心了,但菩提身无法逆转,就不必大费周章了。老衲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陆渊垂眸看向了无木化的下半身,点了点头。
“当年我与陆首座在茶肆见面的时候,曾说过你放不下责任,没想到眼下,老衲也是靠此‘胁迫’陆首座了。”了无发出枯哑的笑声,“我已灵力将要散尽,然寺内已被邪佛侵占,他能化作世间万般形容。”
“他伪装成我的样子为行便利,同时把我封在这座偏殿。传经阁有历任主持的舍利守护,邪祟不敢轻举妄动。除此处之外,他如入无人之境。”
“陆首座。”树纹已长至了无的下唇,他嘴角艰难地开开合合,“我别无他法,只能暂缓一日是一日了。”
了无就像一个老朽的物件,发出最后一道木头摩擦的声音,“找到双面佛,除掉他。”
被施了静音咒的小沙弥,什么都没听见,只看见陆渊席地而坐良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陆施主,我得去告诉我师父,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扭过头打量着了无大师,小声嘀咕着:“这又是谁?”
陆渊盯着小沙弥,忽然觉得很累,他抹了把脸说道:“这是了无大师。”
小沙弥觉得陆渊是疯了,“怎么可能,我虽然没见过主持本人,但是我师父天天早课会去听了无大师讲佛经的。”
外面鸮鸣声突然不绝于耳,像是庆祝某人的死期将至。
小沙弥瑟缩了一下脑袋,“怎么最近土枭那么多。”
陆渊面目阴沉地起身就要走,小沙弥抱着胳膊追上,“施主你要去哪?”
“去把传经阁烧了。”陆渊冷冷道。
小沙弥:!
“万万不可!”
他迈开小短腿就追了上去。
“所以你把人都引到传经阁了?”陵川渡神情了然。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会去火烧传经阁。”
陆渊只是打算假意点燃传经阁,吸引寄宿在此的普通人前去救火罢了。
陵川渡不耐烦道:“我又不是神志有缺,你也没有失心疯。想想便知道了。”
“我担心晚上他们睡得太死,特意等到白天才动手。”陆渊淡淡道,“人倒是差不多都来了,那尊邪佛有点迟钝,但是也意识到了不对。看见他豢养的人都跑出来也急了,然后你就看见了。”
寂照寺除了传经阁以外的地方,屋檐上,窗棂前,瓦片上停满了这些已经被转换的怪物。
“你怎么说服那个小和尚的?”陵川渡犹豫了一下问道。
陆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没‘口头’说服他。”
言下之意,他使用什么障眼法或者一类的东西,哄骗了小和尚替他撞钟。
“那口铜钟也是现在唯二安全的地方了。”陆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要是在晧天仙盟,他这种对普通人施法的行为,又要被其他人一纸上书。
“那个邪佛本尊呢?”偏殿屋顶早就被刚刚的鸮人掏出数个大洞,陵川渡望向夜空,总觉得有何处不对,“你在这闹腾一天了,他就放些小玩意?”
陆渊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小玩意”,要不是小沙弥替他敲响法器,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白天。
“闪开!”陆渊心中一动,厉声喝道。
他终于知道夜空哪里不对了。
漆黑一片毫无星辰,那根本不是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