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从来不做赔本买卖,如今下场肯定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比如将这整个北国搅乱,重新洗牌。
坐得久了,陆薇莹身体有点僵,她略微坐直了些,问道:“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几只鸟儿从天空飞过,洛紫曦捡起地上的石头丢过去,精确砸中那只较大的鸟儿。
白鸟落在门前,她起身捡起,笑得欢快:“准头不错。”
陆薇莹只得再强调一遍:“你之后如何考虑?”
洛紫曦坐回自己的位置,将鸟儿放在地上,仔细思考后说:“等他们自己相争,最后自然就剩下我一个,我不用费力争抢。”
这事听上去很残忍,但因为倾听者是陆薇莹,所以洛紫曦没有被责备。
但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听上去很绝情,但府上孩子太多,我对他们感情不深,很早时我便知道我只爱自己。”
“不过北国的亲情没有你们那边的复杂,所以才会被你们骂野蛮,爱就爱,恨就恨,看不顺眼就互相拼杀。”
“总之就是这样,就我父亲还在,所以那群年长的兄姐都压抑着骨子里的兽性,你说搞笑吗?那老头自己就是禽兽,还指望他的孩子像个人。”
“不过,我觉得你也该是和我一样的人。”
洛紫曦直视着陆薇莹的眼睛,像择人而噬的狼。
确实,她们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她会为了自己的欲望不顾一切,会伪装会辜负,会负尽深恩。
地面白鸟的羽毛被血染红,陆薇莹没有否认,只是没头没脑说出另一段话:“我总是在做梦,幼时梦见自己饿死在无人问津的冷宫里,等尸体发臭了才被人抬出,随意掩埋。”
“我不想自己的结局如此,于是想尽办法逃出去,可我发现就算逃了,能威胁到生命的东西还是太多太多。”
陆薇莹叹了一口气,声音满是死寂,“于是我又开始做梦,梦到自己利用别人逐渐爬上高处,可还是无用,被人斩杀。”
“我分不清,哪边才是现实。”
天地无色,唯有风动。
话题似乎变得沉重,带着些微绝望感,而比绝望更浓重的却是茫然。
在这种氛围里,陆薇莹垂下头,“我到底是谁啊?”
宫外,城内一间不起眼客栈里,凌悦整理着长公主的物品。
她们本没带什么行李,奈何长公主一路走一路买,最终就变成了许多。
而长公主总是忙碌,凌悦就会找事做,比如将房间打扫干净,去买几份合长公主胃口的小吃,若是见长公主喜欢,她便会一直买那几样。
将那些精致的小玩意都收拾好,凌悦才注意到早上准备的甜饼没有动过。
将甜饼重新包了起来,凌悦觉得奇怪,“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到底什么急事?”
凌悦总觉得长公主心里装着事,来北国本来是要一起行动的,最开始确实如此,长公主会让她去处理一些事情,后来就慢慢演变成现在这样。
将包好的甜饼放在桌面,凌悦就势坐下,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用了,长公主觉得她帮不上忙。
想想前世她在做什么?前世的时候她跟着父亲在战场上,算算日子,再过半年就是嫡姐自刎的时间。
长公主同她讲了嫡姐近况,对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似乎准备考下一年的科考。
听说王澜和文鸢鸢也准备议亲,王拂虽然受了牵连,但只是被罚一年俸禄外加闭门自省。
这点钱对王拂来说不算什么,闭门自省也就是圣上给她放的假罢了。
还有春桃,那个小丫头成日里惦记着凌悦,人说多思会瘦,但在嫡姐照顾下小丫头壮了两圈……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凌悦想想就觉得心中欢喜,又觉得这一切好得有些假。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患得患失,每得到一份美好,凌悦的内心就总是会和前世做对比。
不过,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
笑着摇头,凌悦推开窗,可今日没有阳光,屋外与屋内是一样的昏沉。
“笃笃!”“屋内有人吗?”
敲门声过后是云栗的声音。
凌悦走过去将门拉开,果然看到门口有些鬼祟的云栗。
她一溜烟进了门,又小声催促道:“快将门关上。”
凌悦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孩子一肚子的鬼点子。
不过凌悦挺喜欢她这活泼的性子,她将门给关上,又拆开一包酥点放在云栗边上。
随后坐下看着云栗吃得满嘴糕点碎屑,她伸手将对方嘴角的东西拿干净,“吃慢点,你不是跟你娘出去了?”
云栗嘴里还塞着,说得含糊不清:“别提,唔、她让白姨带我先回。”
凌悦这也没见着白雨琦的影子,她又问:“你白姨呢?”
“她送我到这又突然走了,哎呀,都很奇怪。”
说着说着云栗就兴奋起来,拉着凌悦的袖子摇啊摇,“她们不在,教我武功呗,好姨姨~”
对方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凌悦,声音也软糯糯的,确实可爱。
凌悦受不了人撒娇,她点头道:“好。”
云栗瞬间跳了起来,大喊道:“好耶!”
凌悦擅用的武器柄长,但这一世都没什么机会使用,一直用匕首或者长剑这一类。
右手拿剑时凌悦有些怔愣,她看向自己的左手,又将目光慢慢移开。
小栗子手里拿着一把木头剑有模有样的舞着,不过经不起细看。
“姨姨,你看我舞得好不好,威风不!”
凌悦沉默了好久,看着小栗子亮晶晶的眼实在说不出什么伤t人的话,于是闭着眼睛说:“挺、挺好的。”
挺好的,舞到敌人面前去应该能获得挺多打赏。
这话说得如此勉强,云栗不知是故意听不出来还是怎么,反正她挺开心。
将木剑一收,小丫头就开始抱怨:“唉,最近娘亲和大姨姨都很奇怪。”
因为这话带了长公主,凌悦便放下剑,有些急切地询问:“什么奇怪?”
云栗低头拔掉木剑剑柄上的毛刺,没看凌悦表情,“娘亲她总是和我说些有的没的,还让我别和别人说,大姨姨感觉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凌悦继续追问:“还有呢?”
抬眼见四下无人,云栗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示意凌悦蹲下。
待到凌悦蹲下,云栗凑近凌悦耳边轻轻说:“娘亲说,我习武的话就会死,还说什么前世已经发生过一次。”
第102章 不会
凌悦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有些激动地握住云栗的肩膀:“你说什么?”
就算激动,凌悦的动作也很轻,云栗并未感到难受, 只是觉得凌悦也变得很奇怪, 她结巴着再说了一遍:“娘说你和长公主都是前世来的,她也是前世来的。”
这完全是凌悦没想过的事,她现在就想跑出门问长公主, 可现在不知对方身在何处, 另一个事是云栗太小, 一个人留在客栈里难保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权衡之下凌悦压下了自己的冲动, 她看向云栗, “你娘还说什么了?”
云栗抬起头思考, 似乎在考虑这些事该不该说。
凌悦见她犹豫, 立马开始诱惑:“你告诉我,我就将自己的本事都教给你。”
此话一出云栗的犹豫瞬间就被冲垮, 她笑嘻嘻问:“真的吗?”
凌悦正色道:“我何曾说过假话?”
在这几人中,青鸟是滑头长公主是演员, 就凌悦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实人, 所以她的人品云栗是非常相信的,她乐呵呵给了凌悦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腻得凌悦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我就知道小姨姨最好啦!”
将身上的小黏人精扒开,凌悦道:“好了,小姨疼你, 说吧。”
云栗又在那里想来想去,倒不是她不知道只是想说的话太多, 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讲,最后挠挠头来了一句, “娘亲说她爱我。”
……
凌悦轻声一叹,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她苦笑着捏捏云栗的小脸蛋,“这我知道。”
脸颊有些疼,云栗又慌乱着说:“不止这个,姨姨松手!”
脸颊重获自由后,云栗轻轻抚摸着被捏红的一侧,见凌悦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又认真想了想,灵机一动:“娘说前世的大姨姨爱你。”
凌悦脸一红,捂住云栗的嘴就开始抱怨起来,“你娘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小孩子不能知道那么多。”
“唔唔唔!”
云栗在不断挣扎,可怎么也扒不开捂在嘴上的手。
凌悦见她憋得难受就将手松开,只是脸上还有未褪下的红。
云栗见着了乐呵呵地说:“姨姨害羞了!”
凌悦面无表情道:“没有。”
云栗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凌悦的眼神逐渐危险就识时务地严肃起来,“娘亲和我说你前世瞎了眼看上了坏女人然后被骗得什么都不剩,简直蠢到她想死。”
凌悦:“……”
黑历史就这么水灵灵地说了出来,凌悦本以为这段过往也就陆薇莹和她知晓,现在又多两个。
凌悦扶着额头,一脸痛苦的样子,“我的头好痛。”
云栗有些急了,她伸手摸了凌悦额头又往自己头上一贴,“没烧啊?要不我去叫我娘回来。”
凌悦一把拉住她,“继续,你娘还说了什么?”
见凌悦像是没事的样子,云栗狐疑地上下打量,打量完后继续:“娘亲说你死后,大姨姨便回来了,她那时疯病已经很严重了,她不信你死了,想要挖开你的坟,可最后还是不敢,因为你是烧死的,她怕看见你的遗体。”
凌悦没有说话,她的内心是说不出的沉重。
在战场上看过各种各样的尸体,断手脚的、没脑袋的、万箭穿心的、水淹火烧的,她都见过。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尸体会是怎样的,因为她的意识在那场大火中消散,生命终止自然不会考虑之后的事,如今想来她的死相会很丑。
闭上眼睛,可呼吸都变得刺痛起来,凌悦突然想流泪。
云栗的声音还在继续,她的嗓子很甜还有着属于孩童的天真,可说出的故事却是如此苦涩,“你受的苦最后大姨姨还给了那个坏女人,然后她每日在你坟头饮酒,为你吹笛祈祷,蔷薇花盛开时会为你折下一朵,她的身体不好,娘亲劝她休养,可是劝不动。”
梦中人是谁?如今一切都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