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替凌悦掖了被角,嘴里的夸赞之词就从未停过,“是啊,和夫人一样好看。”
过于真诚的夸奖总会让凌悦不知所措,不过她本就在病中,脸本就比平常红上一些,倒是将这份羞涩别扭给掩饰了下去。
她闷声道,“我怎么算,还有更。”
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影子,她站在月色下,站在很高的地方看向她。
距离太远,凌悦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一见就觉得欢喜。
好奇怪的感觉,那种忘记重要东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凌悦无法忽视。
额头火热,浑身也是滚烫的,就像是火烧一般。
凌悦又觉得很累,脑海中的声音一遍一遍地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于是凌悦真的闭上了眼睛。
不能睡!
她强打精神睁开眼,春桃正替她擦着额头,可那是春桃吗?
孩童的面容开始出现裂痕,慢慢的整张脸都裂纹,要努力辨认才能看出那是春桃的脸。
细小的碎片不断剥落,落在凌悦的脸上。
春桃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异常,明明嘴都已经掉干净了,却还在说话:“小姐,累了就睡吧。”
凌悦眼底涌出惊慌,她一把推开眼前的春桃,见对方倒地之后就咔啦一声断成几截,断断裂处有细小的粉末,就像被摔碎的瓷器一样。
可就算变成这样,那张已经看不到脸的脸还在说话:“小小小姐、该该该睡觉了。”
凌悦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顾身体的不适,直接跳下床绕过地上的春桃跑出了房间。
一路跑了出去,在要出门时被人叫住。
“妹妹去哪儿?”
凌悦闻声回头,见凌雅一切正常,她瞬间红了眼眶扑进对方怀里,“姐姐,春桃她!”
“春桃怎么了?”
凌雅的声音就近在耳边,凌悦还以为对方凑在她耳边说话,可从怀抱中脱身却看到面前嫡姐的嘴巴不见了。
难道?
凌悦转头,肩头落了一张嘴巴,嘴唇还在不断开合:“怎么不说话?”
凌悦挣扎着从凌雅怀里钻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跑。
新雨过后,众人又出来走动,街上十分热闹,充满了人气。
凌悦终于安心许多,她找了一个小石阶坐下,却感觉有人在盯着她。
她的直觉没有错,虽然有所准备,但在抬头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所有人,无论是商贩还是行人,又或者是带刀巡逻的官兵,他们都停下自己手中要做的事直勾勾盯着凌悦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在凌悦面前的这个小贩本来是背对着她,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头就这么扭了过来,凌悦甚至听见他的骨头在咔咔作响。
小贩嘴角渗出血迹,即便脖子已经断了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着:“悦儿,该睡觉了。”
脸是其他人的,可声音却是娘的声音,凌悦直接被吓哭,又站起来拼命逃跑。
好在凌悦身子灵活,躲过了那些人伸过来的手。
就这样一路跑出了城,凌悦觉得身体更加沉重,摸摸额头,很烫。
她钻进树林里,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开始大口喘气,视线逐渐模糊,她从树枝的缝隙中窥见蓝天却发现蓝天也在剥落,剥落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是一场噩梦吗?那睡一觉就好了吧。”
凌悦想要逃避,可最后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追着本能不断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她看见了一座孤坟,坟前有人在吹笛。
凌悦在原地站定,她觉得很熟悉。
笛声消失,天地突然变得正常起来,剥落的蓝天逐渐被补齐整,脚下的土地也恢复了正常,雨后的阳光很是明媚。
一时间,凌悦觉得不正常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看清了那块墓碑,墓碑的主人也叫凌悦,而白衣女子摘下帷帽,眼里是凌悦说不出的复杂。
她说:“睡下去不好吗?”
第109章 不负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 凌悦产生了警惕,她看着那白衣女子问:“什么意思?你是谁?”
女子将竹笛放在坟前,随后指了指墓碑上的凌悦两字, “我叫凌悦, 枉死之人,或者说我就是你。”
凌悦没想到大白天也会碰上鬼,她悄悄后退两步, 在心里默数一二三之后拔腿就跑, 她跑得越来越快, 甚至都不敢回头。
临近城门口时她又停了脚步, 门口的士兵发现了她, 朝着凌悦走了过来, 他们走得很僵硬, 双眼也无神,嘴里一直在说:“悦儿, 该睡觉了。”
凌悦听了两下,困意开始爬了上来, 她低头对着自己的手咬了狠狠一口, 痛觉赶跑了她的睡意却让她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恐慌中,毕竟疼痛意味她这并不是梦中。
眼瞅那两个士兵就快要凑到近前,凌悦又往另外一个方向开始逃跑,现在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想的就只是逃命。
然而无论她从哪个方向跑都会看到那座孤坟, 和在孤坟旁边坐着的女子,终于她跑不动了, 靠着树慢慢坐下。
再一看,天竟然已经黑了, 月亮挂在夜空中,是惨白的颜色。
“还不睡吗?”
女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转头发现对方已然坐在她的身旁。
凌悦怎么会睡,这附近有那么多可怕的东西,t倒显得身旁这个人格外眉清目秀。
越是清醒就越能听到那些之前听不到的声音,凌悦听见有人在喊她,好像在喊“傻丫头”。
意识逐渐昏沉,凌悦费力强撑,终于再次听见了那声音,她四处观望,可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别找了,我们聊一聊。”
凌悦看着女子的脸,然后又将自己的屁股往外挪了挪,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看着随时准备撒丫子跑路的凌悦,女子忍不住扶额:“你就是我,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让你继续睡下去罢了。”
凌悦听完又往外挪了很远,眼神警惕地看着她。
女子失笑,“原来我也可以变成这么有趣的样子。”
自顾自笑了会儿,女子发现凌悦又想要撒丫子跑路,她赶紧叫停:“停下,你跑也没用的。”
凌悦根本不听她的,灵活钻进密林里消失不见,而女子的身影也在原地消失。
凌悦跑着跑着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腿上,她摸摸被撞疼的鼻子,抬眼去看直接在原地坐了下来。
渐渐的,身体上的不适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记忆,她终于想起那违和感是什么,于是抬头看向另一个凌悦,“这是你为我编织的幻幻象,你想将我困在这里吗?”
白衣凌悦看着无星的夜空,她也听见了那一声声的傻丫头。
对于凌悦的质问,她苦笑一声:“待在这里不好吗?你会拥有一切,为何要执着于醒来呢?”
凌悦看着自己的小身板,她冷了脸:“你想取代我?”
白衣凌悦轻笑一声,“我取代不了你,我只能困住你,而且我与你本就是一体,我是过去的你。”
说完后,凌悦的脸突然变黑,黑色的碎屑从她脸上掉落,这样的场景只是一瞬,她慢慢恢复成正常人的脸,只是眼中多了死寂。
“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呢?这世界对你我从来都是不公的。”
凌悦并没感到害怕,她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又想起青鸟之前和她交代的一些事情。
在幻觉中会出现另一个自己,而两个意识只能留存一个,另一个自己的杀戮欲会很强,可是在这个白衣的自己身上,凌悦感受不到半分的杀意,无论哪一次相遇,对方总是温柔而又小心。
凌悦很了解自己,所以她坐得离另一个自己近了些,也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你觉得我待在这里会更好吗?”
“你觉得不好吗?你一直试图醒来,我只能一遍遍与你相遇,做些手脚,可还是挡不住你。“
凌悦想起长公主便有些担心,她只说:“有人在等我,你为什么穿白衣还在自己坟前吹笛子?”
要不是她没了记忆,第一反应肯定是长公主。
白衣凌悦看着手中的竹笛,没有说话。
又过了许久,她轻声一叹:“既然不愿留下,那便走吧,有人在等你。”
她让凌悦走凌悦反而不想走了,对着自己的脸说话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她又坐得近了些,可这回轮到对方逃避了,凌悦坐近些对方就挪开一点,直到最后忍无可忍,“你不是要走吗?怎么不走?”
凌悦见对方恼羞成怒的模样,突然就明白长公主为什么总喜欢逗她了,这真的有点好玩啊。
不过再玩下去对方估计就躲起来了,凌悦坐直了身体,“我有问题想问你,你是属于前世的灵魂吗?”
对方一笑,“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凌悦只是看着她,眼里逐渐涌现出恳求,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落水小狗,于是白衣凌悦心软了,她咬着牙:“你和长公主学坏了。”
此话一出凌悦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如她所料,对方一声叹息之后便说:“不存在什么前世与过去的灵魂,我只是你前世的记忆。”
对方似乎累了,她就这样躺倒在地上,月光照着她,她突然说了句:“好凉,我喜欢。”
凌悦躺在她身边,也说了一句:“好凉,我喜欢。”
对方皱了眉头,“你为什么学人说话。”
凌悦看着月亮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随后一脸严肃地说:“或许是因为,捉弄自己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等对方反应,凌悦赶紧问:“我要是从这里出去了,会怎样?”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凌悦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没什么,我会消失而已,对你来说是好事,那些困扰你的噩梦不会再出现,你能和长公主在一起。”
白衣凌悦也很迷茫,从有意识开始她就知道她的任务是将现实中的自己变成疯子,一开始她只能让人做噩梦,后来她能让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产生幻觉,如今成长了,她便能将人困在这幻觉里变成疯子。
说她是记忆也不对,她更像是那重生邪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似乎是有些烦了,她将凌悦推远,恶声恶气说:“快走,小心我改主意。”
凌悦无语了一会儿,“怎么出去?”
白衣凌悦不耐烦地挥手,白光闪过,一道发光的门凭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