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韫正头晕,没来得及躲,也没心思躲。
顾澜清拿她没办法,顾不上生气,又开始自责,为什么不早点去问她呢?要是早十分钟,十五分钟,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发烧了?
顾澜清抑制住心上的泛起的疼意,拉过被子盖到她身上,轻声问她:“家里有体温计和退烧药吗?”
林知韫摇摇头又点点头,前几天周阿姨好像送来了个药箱,里面应该有常用药。
林知韫抬手才发现自己的乏力,使劲儿指了下电视柜,瓮声瓮气道:“在最底下那个柜子里。”说完手臂脱力滑下。
顾澜清打开灯,去她指的地方取了药箱,还好体温计和常用药一应俱全。
将体温计和退烧冲剂取出,用力甩了几下温度计,柔声问她:“韫韫,还有力气塞体温计到腋下吗?”
如果没力气,顾澜清会扒开她的衣服将体温计插进去吗?
林知韫忽而摇了摇头,顾澜清以为她的意思是没力气,正准备上手€€€€
却见林知韫眼疾手快地扒住她的手,“我自己来。”虚弱无力但强撑。
顾澜清将体温计递给她,皱起的眉终于平展了点。
病中的她柔弱又可爱。
但还是没病的时候更可爱。
看着她顺利将体温计放到腋下,顾澜清才安心去厨房烧开水,冲了药回来。
要先看她的温度,再决定是喝退烧药还是直接送至医院。
而且现在冲剂温度太高,不宜入口,顾澜清将杯子放在一旁等自然降温。
回头看林知韫,她正阖眼歪在沙发上。
顾澜清甚至不忍心叫醒她,可不得不开口:“韫韫,时间够了,把温度计取出来吧。”
林知韫缓缓睁开眼睛,用力抬起手去腋下取体温计,递给顾澜清。
顾澜清伸手接过,被体温计的热度吓了一跳,抬手放到眼前。
顾澜清松了口气,“38.6度。”温度不算太高,可以先喝药试试。
可药还是烫的。
顾澜清忽而反应过来,不是可以用凉水物理降温么?
真是急昏了头。
顾澜清刚要起身去厨房给退烧药降温,却被林知韫拉住手腕。
回过头去疑惑看她,听见她虚弱开口:“我想上厕所。”
顾澜清反应过来,她大概是出来上厕所摸黑绊倒的。
心里闪过一丝甜,她是怕打扰她睡觉才没开灯。心上的甜意又立即被疼痛覆盖,痛在她身,疼在她心。
“好。”顾澜清刚要将她抱起,又听见她说:“我可以自己走。”
顾澜清只好扶她缓步走到卫生间里,林知韫又开口:“你去外面等我吧。”
“我就在门外,有事喊我。”
“嗯。”
顾澜清满是担忧地放了手,见她能站稳才退了出去。
伴随着一阵冲水声响起€€€€
“顾澜清,我好了。”
顾澜清再次松了口气,进去扶她,给她细细擦手,才将她扶出来。
药的温度降了些,应该可以入口了,顾澜清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林知韫头脑发昏,闻到退烧药的苦味本能地偏头排斥。
“乖,喝药才能好。”
林知韫仍偏过头去,“才38.6度,明天就好了。”
才?
顾澜清叹了声气,无奈出声:“你不喝,我就亲自喂你了哦。”
什么亲自喂,顾澜清还能强灌她不成?
林知韫仍旧没偏过头来,可下一秒有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轻轻掰过她的下巴,紧接着€€€€
唇上一阵柔软湿热,发苦的液体被渡进口里。
林知韫忽而瞪大了眼睛,顾澜清她她她,亲她了!?
第29章 第29枝郁金香
柔软温热的唇瓣,炙热湿润的鼻息,四下寂静的夜晚,旖旎氤氲的氛围€€€€
口中微苦又泛甜的药液,喉咙不自觉地吞咽,脑中眩晕与心脏强烈地跳动,无一不在提醒着林知韫,顾澜清在亲她。
呼吸交缠,林知韫不自觉心尖战栗。终于反应过来,使劲推了顾澜清一下。
病中她的力气骤减,但顾澜清敏锐地接受到她发出的抗拒指令,识趣离开了她的唇,抵着她的鼻尖浅笑,“阿鲤,现在喝药吗?”
阿鲤,取自林知韫的笔名。
寂寂浮生里,灵鲤与长生。她是“灵鲤”,顾澜清是“长生”。
在她们通过的每一封信件中,顾澜清称她为“阿鲤”,她称她为“生生”。
旧事恍然袭来,影影绰绰。
林知韫愣了神,一时没顾上指责顾澜清强吻她,或是所谓的亲自喂她。
顾澜清眉眼微弯,抬眸深深望了眼书架顶部的红木盒子。
她想,此刻她与韫韫心中的感念应当是一致的,抑或是说,自己是故意引她想起的。
她要韫韫记起与她有关的通信往事,记起那些藏着她温柔秘密的封封信笺。
记起曾经她以为永远孤寂,永远深藏于心底,永远不复见天日的难言心事。
可世事无常,顾淮安亲手剥夺了她靠近林知韫的机会,又亲手将这些机会悉数还给了她。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
顾澜清轻轻一笑,抬手去轻抚她的肩,另一只手将杯子递给她,“喝药吧。”
林知韫抬手接过,心里正乱着,顾不上其他,抬手便将那枯褐色液体一饮而尽。喝的时候甚至连那味道都没尝到,只是喝完后舌尖泛着苦涩。
眼前人是她妈妈的继女,是她名义上的姐姐。林知韫心上的柔软忽而被玫瑰刺深深浅浅扎了几下,隐隐疼痛又苦涩。
顾澜清见她喝完,要去接她的杯子,却见她的手绕开,径直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眼底由笑意转为黯然。
林知韫面上愈显苍白,双手撑住沙发要起身。顾澜清眼疾手快要扶住她,却见她偏过头去,虚弱一句:“我先回去睡觉了。”
并作势要甩开她的手。
顾澜清意识到她可能因为刚刚轻轻一吻生气了,回忆杀也没用吗?
气氛尴尬,顾澜清本应识趣地放她离开,可她此时却不能就这样放她离开。因为她的脚崴了。
想起她刚刚去卫生间的路上一瘸一拐的样子,顾澜清同她僵持着,仍轻拉着她的手肘,柔声说了句:“先上药再回去休息吧。”
林知韫却摇头,另一只手去将她的手抚开,“我自己回卧室上,你先睡吧。”
语气很冷,但异常坚定。
顾澜清心下一沉,轻叹声气,弯腰取了红花油给她。
林知韫取了红花油,在她的注视下,仍一瘸一拐地缓步走向卧室,背影虚弱又倔强。
顾澜清望着那轻轻合上的门,久久未回神。又偏移视线,看向那个书架顶上。
那里放着红木盒子,以及她顾澜清的海报,与她在嘉城看到的是同一张。
当年在某个新年之夜,二人定下约定,如果不在彼此身边,要带上对方的照片。
顾澜清是遵守约定随身带上她的小像,却又不仅仅是为了遵守约定。
林知韫看似是遵守约定,可若她真的讨厌顾澜清,或者说她的心中没有半点顾澜清的痕迹,何必去遵守这样一个无人查验的约定呢?
韫韫心里应当是有她的,顾澜清想。
无论韫韫是将她当成一位重要的朋友,或是退一万步说的,将她当成姐姐。
那又如何?她的身边又没有别人。
顾澜清想到昨晚“醉酒”时韫韫倾身拥抱她的样子,想到她将她拦腰抱起的力道,痴痴笑着,慢条斯理地收拾桌上残留着药液的鹿角杯子和凌乱的药箱。
而在门的里边,林知韫正坐在地毯上,忍着疼痛一点点地给脚踝抹药轻揉。
她不禁想,要是顾澜清给她上药,是不是比洗耳垂时更煎熬。
想到那个场景,林知韫摇了摇脑袋。
鬼使神差的,林知韫脑中又闪过一个荒唐的问题,如果顾澜清不是她姐姐,自己会喜欢上她吗?
林知韫学着顾澜清轻叹声气,虚虚一笑,世界上哪里来那么多如果呢?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这次入睡容易了许多,但睡前脑子仍旧是一团乱麻。
在梦里,林知韫忽而感觉自己又回到那雾阵当中,但这次与在嘉城的那次不同。
这次,顾澜清似乎化作了轻雾淡云,林知韫的身前是她,身后亦是她。
但同样地,雾不散,云不开,她挣不出来。
猛然惊醒时,天已大白。
一转眼,那梦中缠绕着她的人,此时正趴在床边。顾澜清的面上似乎覆有柔雾,有如晨光曦月之美。
梦中惊醒的余韵未散,林知韫的心脏延续极速跳动。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这里坐了一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