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怕吵醒他,陆沂川的动作很轻,上来的第一时间不是盖被子,而是把撅着屁股对着他的猫拉到身边。
姜珩的呼吸放得很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还有些凉的指尖蹭了蹭他的脑袋,然后探到了他的胸口。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他撸猫的手法,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
他不是在撸猫,而是在用指尖紧紧贴着他的心脏,想以此来证明他还活着。
姜珩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一下。
那手就这么贴着他,明明力道很轻,可他却感觉整个心脏连着身体都被紧紧挤压着,一时间酸涩无比。
姜珩从小到大就不是什么很聪明的孩子。学习也好,旁的事情也好,他总要比别人多花时间才能理解参悟。
以前的他总是傻呵呵的,也没什么大志向,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
直到此刻,他靠在陆沂川怀里,脊背紧贴着他的心脏,而他的心脏正抵在他的指尖。
一向乐天派的姜珩终于生出名为懊悔的情绪。
他后悔自己的迟钝,迟钝得甚至到了今天才发觉事情的不对。
金色的太阳从天边冒出圆滚滚的轮廓,洒下来的阳光驱散积攒了一个夜的寒冷。
男人靠在床上,会在小猫醒的第一时间垂下眼和他对视,然后适时地说出“早上好”。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姜珩想,他得去验证一些事情了。
趁着男人去做饭的功夫,姜珩来到落地镜前。
他端详着脖子上的项圈:他这几日养得好,再加上陆沂川天天给他涂促进毛发生长的药水,他身上的毛和之前相比长了许多,看上去终于不再是秃毛小猫了。
不长不短的绒毛将项圈挡了大半,他看不清上面的内容,只隐约瞧着有一串数字,应该是陆沂川的电话号码。
顶端坠着的那个无声小铃铛倒很显眼,随着他的走动,里面偶尔会发出一个东西滚动的声音。
他知道,那是一个定位器。
因为这个定位器,无论他去到哪,陆沂川总能找到他。
而现在,姜珩伸出爪子利用巧劲扯出项圈的扣子,轻轻一拽,项圈就这样从他脖子上脱落,跟随着一起的还有那根被他忽视的红绳。
姜珩扭头看了眼还在厨房的男人,灵活地跳上窗台,转眼消失在屋里。
小花园的路他比谁都熟悉,不过几分钟,姜珩就来到了别墅外面的围墙边。
他攀着栏杆跳上围墙,坐在上面的柱子上。
其实姜珩没想着离开,他只是想借此来验证一些事情。
只不过他没想到,在陆沂川来之前,他却先等来了一只猫。
那是一只白猫,虽然身上的毛看上去灰扑扑的,可却长得格外圆润,远远看去,就像个煤气罐。
煤气罐笨拙的扒着别墅外面的栏杆吭哧吭哧往上爬,爬到一半因为太胖使不上劲,一屁股摔了下来。
一抬头,发现姜珩正蹲在上面盯着它看。
白猫看见他时先是愣了愣,然后眼底猛然迸发出光芒,嗷的叫了一声,“可算找到你了!你知道这些天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劲吗?”
姜珩茫然地踩了踩爪子,“找我?”
白猫动了动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像是在确认它的味道,“对,就是你。就是这个味道,我不会认错。”
姜珩更加茫然了,“可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就行。”白猫朝他喵喵叫,“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吗?你身边那个人类他不正常!”
听它这么说,姜珩顿时扭头朝它看去,“什么意思?你认识陆沂川?”
白猫顿了顿,选择跳过这个话题,“总之,你先跟我走再说。”
姜珩才不傻,他又不认识白猫,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跟他它走?
他蹲在柱子上动都不动一下,“我凭什么跟你走?”
白猫道,“你本来就是要跟我走,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
“什么叫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猫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挪着胖墩墩的身子坐下。他仰头看着姜珩,张嘴刚想说什么,余光一动,不知道看见什么,整只猫猛地僵住,嘴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姜珩也跟着愣了愣,随即像是有所感般的回头。果不其然,他回头的瞬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陆沂川。
男人的脸上此刻没了一丁点笑意,平日里总是温和的脸冷下来时不由得让人胆寒,那双漆黑的眼眸暗沉沉的,里面似乎酝酿着一场新的风暴。
他看着姜珩,就像那日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找到他一般朝他摊开手。
“下来。”
被他这么看着,姜珩下意识就迈出爪子。
白猫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别去,你没看出来吗?他不正常。”
“我……”姜珩张了张嘴,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底下的男人再一次开口。
“下来,我带你回家。”
陆沂川侧了侧脸,冰冷的眼神落在围墙外面的白猫身上,“还是说,你想要跟它离开?”
白猫在催促姜珩跳下来跟它一块离开,姜珩却扭头面对着陆沂川。
他就这么坐在柱子上,像是没听见白猫和陆沂川的呼唤,一动不动的。
他定定望着陆沂川,琉璃般的眸子直直撞上他漆黑的眼眸。
在对上他眼睛的瞬间,陆沂川的喉咙猛地紧了下,原本涌到嘴边的催促就这样咽了下去,整个人像是失了声。
姜珩还在看他。
哪怕小猫抽条了,看起来其实也没有很大,被陆沂川仔细喂养了两个星期,瘦瘦尖尖的脸终于长了点肉,看起来比之前圆润了些。
很可爱。
可被他这么看着,陆沂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个眼神他很熟悉,从小到大,只要姜珩生气了,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陆沂川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下。
过了十多秒,他缓缓松开手,迎着姜珩,再一次哑着声音开口,“跟我回去,绒绒 。”
听到这两个字时,姜珩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情。
原来,他真的知道他就是姜珩。
就在他感叹的这几秒,陆沂川已经走到了围墙下面。
他仰着头看他,眼神里带近乎卑微的祈求,“绒绒下来好不好?跟我回去。”
“你不能去!”白猫道:“你已经被他关了两个星期了!”
陆沂川再次朝姜珩张开双手,手里还拿着被他解下来的项圈。
“绒绒总要回到我身边的对不对?”
他盯着他,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可更加汹涌的情感又将涌上来的本性压制回去。
到最后,他只能挤出一个略显怪异的笑,“你说过的,你不会离开我。”
“你不能食言。”
这一次没了别的东西遮挡,姜珩终于看清了铭牌上的内容。
“绒绒”两个字就这样紧挨着陆沂川的名字,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本来就是如此亲密无间。
看着这个铭牌,姜珩把时间往前推。
他终于明白,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早上,在他又一次差点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踉跄着跪在他面前……
那句“找到你了”,直到此刻,姜珩才领悟它的意思。
不过……
姜珩在柱子上舒展着身躯,稳稳落进男人怀里。
不是陆沂川找到了他。
是他千里迢迢来找的他。
第40章
陆沂川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那种心思。
姜珩由他养大,可性格却和他完全相反。
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还没长开,可五官已经透着明媚张扬的漂亮。
漂亮,却没有攻击性,谁看了都心生亲近。
陆沂川总能在姜珩身边看见许多人,男的、女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和任何人玩得很好。
陆沂川是特殊的,但没那么特殊。
陆家于陆沂川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在母亲的高压之下,他虽然看着与常人无异,可身体里的那根弦已经崩到了极致,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只有在姜珩身边,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陆沂川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开朗明媚的人,他就像是一棵顽强的杂草,哪怕被父母忽略到如此地步,依然在茁壮生长。
到如今,杂草长成了明媚的鲜花,姣好的容颜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陆沂川以为自己会开心,然而事实是:看着姜珩一日比一日还受欢迎,他的心情变得越发的糟糕。
因为总有人在吸引他的目光,可他只想他看着他一个人。
这种情绪不是忽然就来的,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复一日的积攒,到了现在,他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陆沂川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只能从常人的举止里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
在正常人的世界里,没有谁会对一个同性拥有那么大的占有欲。陆沂川知道,姜珩的目光不会只停留在他身上,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压制,一次又一次的沉默。
到最后,最先发现端倪的竟然是他母亲。
他高一时,那群人骂得不错,钱露的确是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