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总在说这句话。
但是没办法。
从儿时开始,他就要不停地向母亲解释。
他没有抱怨,没有不满,他只是……
街对面的灯光晃眼。
一瞬间看到熟悉的身影。
芳文洁寻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在看什么?那人你认识?”芳文洁敏锐道。
“没什么,一个酒鬼。”向坞如梦初醒,说话不再迟钝,这一次尾音处理得很干脆,“我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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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泊语喝醉了。
准确来讲,他装醉。
酒量再差,也不能一杯酒倒。
偏偏脸皮厚,真就倒了。
陈家的独子见状也愣住,叶汶宇脸色铁青,还是咬牙让司机把人接走。
不然呢?横在这里当死尸?
叶泊语真干得出来。
能来吃饭就是给面子,中途发生意外能怎么办?反正流程走了,到时候怎么跟叶父复述,那是叶汶宇要操心的事。
出了大厅,叶泊语还在耍酒疯,戏是完整的,该去表演系的得是他。
司机去取车,回来后,叶泊语电线杆一般笔直戳在路边,上前敲了敲车门,冷静道:“不用送了,离得近,我自己走回去。”
司机:“……”
喝的是白酒,走一会儿还是有些上头,热度直往天灵盖涌。
不擅长喝酒或许能成为叶泊语最大的弱点之一。
不少人想借此机会趁虚而入,都被二少爷一巴掌拍飞了。
醉酒后,他攻击力反而更强。
半路上有人搭讪要微信,叶泊语掏出手机晃一晃,“我有家室了,老婆孩子等我回家……哦不对,孩子送回娘家了。”
说得头头是道,把人唬得一愣一愣,末了来一句:“那、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叶泊语给了好脸,笑了,说:“谢谢。”
笑起来更是好看。
要微信的女孩脸一红,果然,帅哥都是英年早婚的。
于是,二十岁的已婚男性叶泊语继续往公寓方向走。
老远看到向坞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
这都不算什么。
最要命的是,向坞的吐字实在叫人挑不出毛病,声音清晰传到街对面叶泊语耳朵里。
“……一个酒鬼,我不认识。”
与此同时,见叶泊语迟迟不回自己,张溢满怀忐忑地发:【兄弟,你该不会分手了吧?】
什么分手?
这哪是分手??
这是要闹离婚!!!
作者有话说:
叶泊语:我名分呢!!
第29章 床上可不是这么说
向坞的话音刚落,叶泊语的动作先于脑子,已经迈步到街对面。
芳文洁站在暗处,没能让人看清脸。
叶泊语第一句话:“你不认识我?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向坞:“……”
叶泊语几近挑衅地说完,终于看向向坞对面的女人。
这一看不得了。
芳文洁的脸色难看好几个度,扬起手就要扇向坞的脸。
叶泊语瞬间拦下来,横插到两人中间,“……阿姨。”
这回老实了。
向坞本来都闭眼偏开头,但巴掌没落下来,身前反而立起一道高大的身影。他一时怔住,忘记反应。
叶泊语为刚才的行为解释:“阿姨,我跟我哥开玩笑的……”
“你不用替他解释,他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芳文洁狠狠甩开手,眼底露出厌恶的情绪来,仿佛沾上什么脏的病毒。“向坞,你现在是能耐了,说谎说得一套一套的,我白养你这么大!”
“阿姨、阿姨,都是误会,我不知道是您来了,刚才就是逗他玩的,您别当真……”
叶泊语试图调节,芳文洁几次想绕开他抓住向坞,都被不着痕迹地挡回去了。
芳文洁瞪起眼,面对只见面不到十分钟的叶泊语,那眼神里竟是带着恨的。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向坞出声。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给我滚过来!”
叶泊语蹙眉,因为那个“滚”字。
和他以为的不一样,同样是由母亲带大,向坞跟他和母亲的相处模式截然不同。
向坞按住叶泊语的手臂,主动走出来,“和他没关系,你别把火发在别人身上。”
就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向坞也都逆来顺受,现在为了一个外人,反而怪她发脾气。
芳文洁被气笑了,“我看你真是离不开男人,向坞,你这样还算个男的吗?”
这话太刺耳了。
向坞只平静地回:“我是啊。”
芳文洁又想动手了,小时候她几乎从不打向坞,因为小孩子听话懂事,为什么越长大越野呢?她再也管不住他,真是寒透她的心。
可她的手连抬都还没抬起,向坞身后的青年又将他扯回去,黑着脸说:“阿姨,你话说得过分了。”
“我过分?这不是事实吗?分了一个立马又找一个,还敢说自己没钱,我看是都给男人花了吧!”芳文洁的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一些路人停下脚步看过来。
向坞想上前拉住母亲,不想事态发展更严重。
手还没碰到芳文洁,就被狠狠抽开了,尖利的指甲划过皮肉,鼓起一道血痕。
向坞倒吸一口凉气,迅速把手遮掩到身后。
“你别碰我,也别管我叫妈!”芳文洁的眼泪再度汹涌滚落,抹掉了。唇抿出倔强的弧度,像她一直来对待世界的态度,红着眼。“我当初不该生下你,我就应该找块布蒙在你头上,让你和你爸一块死了算了!”
“……他可能还活着。”
“鬼知道!你们俩都该下地狱!”
向坞想,这要他怎么继续往下接呢。
他没办法一直靠转移话题消解痛苦。
耳朵被捂住的一刹那,他没反应过来。随后芳文洁的嘴巴一张一合,再也听不真切。
后背靠上叶泊语坚实的胸膛,便置身于一个温暖拥抱。
在芳文洁看来自己这样一定很不知耻。
但这正是向坞梦寐以求的——不管理由是什么,有个人可以无条件地偏向他。
叶泊语说:“够了,阿姨,您讲话太难听了,我哥现在是成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
芳文洁冷笑,对眼前看到的这幕,还对叶泊语所说的这番话,“他没有,他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是我生下他,供他上学……我付出这么多,他回报给我什么?当街和男人拉拉扯扯,跟男人搞在一起!”
叶泊语默了默,“那您想要怎么样?是把向坞带回去,还是……想要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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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文洁的一生都充满不幸。
自己的老公是个一事无成的酒鬼,自己的儿子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
唯一对她好的母亲,也在向坞十岁那年去世了。
只留下这个长得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性格却一点不随她的小孩。
懦弱的、总对她充满依恋的向坞,让她倍感压力。
门一开,就有脆生生的嗓音管她叫“妈妈”,但这不是一条狗、一只猫,不是寿命短暂的宠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芳文洁年轻时嫁给一个只会花言巧语却没真本事的酒鬼,每天都过得很煎熬。
怀上向坞的那段时间,酒鬼改过自新,芳文洁本以为日子会变好。
结果生下向坞没多久,对方就重蹈覆辙。孩子不到一岁,酒鬼借口去外地打工,从此音讯全无,连自家人都寻不到影子。
他抛下这个家,抛下芳文洁。
小小的向坞不记得父亲,芳文洁倒是常常说起这个人,用一种憎恨的语气,有时候告诉向坞,你爸不要你了,有时候又说,你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