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岁往后的那段时间里,向坞时常会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他一直很努力,遇见王辰之前就把大部分欠款还清了。当时的向坞刚找到一份正经的工作,不用再为还账到处奔波,他是想好好生活的,并且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惜没人领情。
芳文洁没有,王辰也没有。
他的付出从来不是这些人真正想要的。
再次遇到陈桓昇,原本的困惑也跟着迎刃而解。
分手时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不该信以为真。
对方不过是按照已定的剧本,在结尾处敲下一个句点。
陈桓昇知道再无辩解的可能性,面对向坞,他有种被看穿了的无地自容。
从来不是向坞需要他。
分开后的那几年还是常常能想起应酬过后,寻来的那道身影,会真诚地说我担心你,会做醒酒汤,然后守到天亮。
向坞爱人的能力与生俱来,可惜从没人好好珍惜。
“向坞,我来不是为了求和好。今天之所以想见你,是想最后再提醒你一次,你值得更好的,叶泊语远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桓昇说到这里忽然没了声音。
虽然觉得奇怪,向坞还是接着说:“不需要更好的,也不需要你提醒我,我自己会下判断。”
“以前的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停车场第一次见到你,我甚至没有认出来。”
向坞每一句说的都是实话,但随着他每说一个字,陈桓昇的脸色就白上一分,手掌紧张地按在桌面上,指尖发白。
向坞迟钝地没有发现。
他给此次对话做了一个结尾。
向坞说:“我希望我们今后都不要再见。”
说完这句话,身后蹿出一道身影。
怎么说呢,训练过后的加菲也不过如此了。
伴随咖啡厅里路人的尖叫声,桌子倒了,咖啡泼了一地,摔碎成一堆瓷片。
叶泊语一身纯黑的西服,模特一般精致的脸,加上黑帮剧集一样的身手,衣扣早不知蹦飞到哪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影。
“我说过什么来着?觊觎别人男朋友是死罪!”
向坞在短暂怔忪过后,拉住了将陈桓昇摁在地上的叶泊语。
处理好店内的一片狼藉,谈妥了赔偿。有人报警,但没有闹到去警局的这步。
是陈桓昇主动选择私下调解。
“看在向坞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叶泊语玩阴的,腹部被狠揍一拳,陈桓昇冷汗直冒,强撑着,但他的眼镜彻底报废了,眯着眼睛,起不到半点威慑。
叶泊语还想上前,被向坞一把拦住。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坞。
向坞却冷静地朝对面的陈桓昇说道:“这次是我们不对,抱歉,我替叶泊语跟你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凭什么?!”叶泊语刚一大声,向坞一个眼刀过来,他安静了。
陈桓昇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竟还有气力笑了一下,“是我欠你的,向坞,你说得一点没错,我们这群人都一样,我同样也是个烂人。”说完他低下头,在叶泊语推开他之前朝向坞说道,“但别忘记我和你说的。”
处理好一切,向坞松了口气。
陈桓昇早一步离开,两个人也被店长扔出来,冰天雪地里,饶是他再好脾气,都忍不住对叶泊语数落:“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你真的想闹到警局去?”
叶泊语的脸很冷,“我找不到你,问你同事也不肯告诉我,你知道我在附近找了多久吗?在门外就看到你和陈桓昇卿卿我我……”
向坞无奈,“哪里有卿卿我我……”
“向坞,你知道吗,你这是出轨……”叶泊语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红了。
向坞吓一跳。
“敢出轨你就死定了,你就等着给你情夫收尸!”
叶泊语还在恶毒的诅咒,可惜搭配那双通红的眼睛,根本起不到丝毫威胁作用。
天空还在飘雪花,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唯独他是一道纯黑的景。
向坞下意识拉住眼前的人,换来叶泊语双臂用力勒紧,一个令人窒息的拥抱。
向坞想问叶泊语怎么忽然找来,还有他上午发过去的下雪图片也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平常他一小时不回消息,叶泊语就要直接打电话过来。
他想告诉叶泊语做人不能这么双标。
“你揍人还有理了……”
雪好大,掩埋视线中的一切。
“我爸死了。”叶泊语忽然说。
作者有话说:
戳戳,真哭啦?
第60章 你在我心里最重要
叶盛死了。
人在几天前就不行了,叶汶宇早早着手安排葬礼事宜。
没人通知叶泊语,上午上完第一节课,才迟迟接到电话。
人是深夜咽气的,今天下午就要举行葬礼,一切都太快了,跟赶场一样。
早在两年前,叶家就是他哥说了算。
“你要来吗?”电话里,叶汶宇问。
叶泊语站定在原地,学校的走廊仿佛变成医院的长廊。
他想到更早以前,他也是这样,接到一通电话通知,通知的人正是叶汶宇:“医院给妈下了病危通知书,你来一趟。”
他那时还在上初三,没有请假就急匆匆赶过去,病床上是谎称在外旅游,两个多月没见的杨悦可。
叶泊语走得每一步都很沉重,到了病床前,杨悦可脆弱干瘦的模样更是刺痛他的眼睛。
他和叶家不熟,姥爷死后,妈妈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门外走廊里青年安静伫立,门内十五岁的少年红着眼眶。
外人只要一看就知道两个人是兄弟,都继承了父母优良的基因。
“刚在门外看到你哥哥了?”杨悦可转过脸来,身形完全消瘦了,再没有之前张扬的劲头,她一下老了很多。
“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从你们俩之中选了你吗?因为你长得最好看。”
杨悦可虚弱地说着玩笑话。
叶泊语从没像此刻这样安静过,他安静注视着病床上瘦弱的女人。
“泊语,你怪妈妈吗?”
没有回答。
最终杨悦可撑不下去微笑,“对不起,泊语,原谅妈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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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里一片漆黑,没人去开灯,叶泊语像是抱一只玩具熊一样把向坞紧紧抱在怀里,两个人都没有换掉在外面的衣服,但在此刻已经不重要。
尽管对父亲没有感情,叶泊语还是去参加葬礼。
葬礼上,面对一个个陌生悲恸的面孔。
他想起几年前去世的母亲。
“我妈早就想离婚了,之所以又忍了五年,是为了我哥。”
“她想要等叶汶宇再大一点,想让他在父亲身边呆得时间再长一点。”
“可惜我哥已经习惯了叶家的生活,没有选择跟她走。”
跟杨悦可离开的是年仅五岁的叶泊语。
比起那个冰冷的家,他选择了会弄坏他玩具,还扮鬼脸的母亲。
“一看到我,她就会想到被留下的我哥。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她常常到各地旅游,直到姥爷去世。”叶泊语说,“她得病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哥,我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外人都以为杨悦可是为了不让小儿子担心才悄悄瞒下的病情。
只有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很久的叶泊语知道,有些时候,他妈会心血来潮地给他测量身高,会长久注视他的脸。
他和叶汶宇的长相有相似的地方,性格却截然不同。
她失败婚姻里唯一无法放下的,是那个她一路笨拙艰辛拉扯到大的小孩。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叶泊语说:“她希望人生最后的那段时间,是她的大儿子陪她度过。”
而他永远排在第二位。
杨悦可当然也爱他,但是,比不过他哥。
不是最坏的,也不是最好的,就仅仅是,永远也越不过一个人。
如果这是一场对弈中,那他从落子的那一刻就输得彻底。
“向坞,我没有参与到你之前的生活……我不知道陈桓昇在你心里占什么位置,我不知道你说不想和他见面,是因为太在乎还是不在乎。你说你不需要更好的,是只要我就足够了,还是我有哪里不够好?”
叶泊语的眼眶红得厉害,好像又变回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无措又无助地任由内心的不安疯长。
“向坞,我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吗?只要你说,我就信。”
向坞怔怔看着眼前几近落泪的青年,黑夜里深色的制服更将叶泊语隐没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