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箱子好像是砸到了朕的脚哈。
秦铎也没管秦玄枵的震惊,他径直走到帐内的桌案旁,从箱中取出奏折来准备看。
“出来便好好休息,怎么还带着奏折看?”秦玄枵走过去,凑在秦铎也身边,看着已经被摊开来放在桌上的奏折。
“今年的暴雨下在秋收之前,北边应该会抢收,南边应做好防雨的措施......”秦铎也翻看奏折,眉毛一点点拧在一起。
秦玄枵便伸手,用双手拇指按在他的眉心,顺着向外抹开,将他皱在一起的眉毛捋平捋顺,说:“大司农那日朝会上说过已将司天监的预测吩咐下去,命各郡县做好防雨的工作。”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秦铎也看着奏折中上报各郡县的状况文书,又重新将眉凝到一处。
不是文书中的结果不好,而是简直太好了。
万事顺利,没有一个郡县受灾。
多年的工作经验养成的直觉告诉他,某年若是在秋分左右下这么连绵多日的雨,那或多或少总会出现些农田被淹没的状况,那些受灾的郡县,便需要适当减免赋税。
国运既受命于天,那天道有常,百姓若因天时失了粮,那朝廷自该少收些,如此,方能永昌。
“若不放心,朕再命一路的巡吏去各郡县考察情况吧?”秦玄枵伸手将他的眉毛再次抹开。
秦铎也听了,点点头,他虽不想要去教导一个不属于他秦家血脉的孩子,但百姓的事情不是能让他任性的,秦玄枵的提议几乎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连带着看着眼前这狗家伙都顺眼了些。
真是莫名的合拍,奇怪的默契,他只说了个开头,秦玄枵就完全能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秦铎也压下心中的轻微痒意,移开视线望向桌案上的烛火。但愿是他多心了,或许各郡县的防雨都很到位,或许各地的雨势不大,也许今年就是个平平安安的丰年。
“现在就传回命令吧,让巡吏快些准备,明日出发。”秦铎也声音沉静,有条不紊地吩咐,“重点在南边,平原,去的时候要轻车简马,直接去田地中视察,然后将情况送回京城。期限就为十日,告诉这次的巡吏,回京后,会给他们本日的职钱中多些添支做辛苦钱。”
烛火光映在漆黑沉静的眼眸中,秦玄枵几乎被吸引了全副心神。
是啊,就是这样,这就是他喜欢的。
“遵命。”秦玄枵听见自己这么说。
-
次日清晨,林间晨光熹微,薄雾迷蒙。
营帐驻地周围响起各式各样的声响,秦铎也习惯性地早早睁开了眼。
听周围的声音,秦铎也知道是其他官员开始煮起早饭了。
秦铎也将身旁那家伙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抬起来丢下去。
然后那只手臂又黏黏糊糊粘上来,秦铎也被揽着腰向对方的怀中靠近了点。
“时候还早,爱卿何不多睡会?”秦玄枵刚醒,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无意识地向着秦铎也蹭了蹭脑袋。
秦铎也抬了下手,想将对方推走,却看在那双凤眸仍闭着,对方眉眼柔和的份上,没使力,只搭在秦玄枵的肩上。
秦铎也:“......”
心软什么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没动作,任由秦玄枵揽着腰,只是问:“你不起来做些早饭么?”
秦玄枵呢喃:“自有下人准备,又不用朕亲自动手。”
“难得出来,其他朝臣都享受这种亲自捕猎煮饭的乐趣,你不试试吗?”
对方顿了几秒,然后说:“将野外煮饭称为乐趣的,都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偶尔有机会,忽然想试试这种野人生活尝尝鲜罢了。你若是让他们日日烧火做饭,这些人必然会像个真正的野人似的,尖叫跑开。”
秦铎也想了想,赞成,便不再要起床,安心闭上双眼,难得空闲。
却没看到,秦玄枵感受着怀抱中的实感,虽没睁开眼,但是嘴角却微微勾起。
秦玄枵的手逐渐下移,不轻不重地在秦铎也身后轻轻按揉着,按着按着,就按到了腰下。
秦铎也身子猛地一僵。
他迅速睁开眼睛,看见秦玄枵笑盈盈地望着他,凤眸中闪过狡黠的窃喜,就像连哄带骗,将猎物骗进陷阱的聪明野兽一般。
“昨日的按摩如何,朕今日继续为你按一按?”
秦铎也:“......”
他就不该对这狗心软。
于是一掀被子,秦铎也直接起身,毫不留恋地下了床榻。
他转到屏风后,换上今日狩猎骑射的窄袖骑装。
转出屏风后,秦铎也又去拿护肩、护腕和猎鹰手套。
一身绯红劲装,墨发用黑红色的发带高束成马尾,衣装被纯黑的腰封和黑金腰带扣住,勾勒出劲瘦的窄腰。
秦铎也正用口叼着护腕的一边,另一手去将其扣在手腕上。
秦玄枵看着,忽然就愣住了,他忍不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第49章 并肩(1k营养液加更)
弦弦弓声响彻,飞鹰奔犬走马。
太阳升起后,林间的薄雾便已消散了,晴空万里中偶尔有几片雪白的云,秋日的晨风带着凉意,将天地拉扯得极为瘦长高远。
早饭过后,秦铎也跟着秦玄枵来到了猎场的正中心,那里早早架起了一座木制的台子,台子最上方挂着座金钟。
秦玄枵今日也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骑装,骑装袖口缀有金龙缎边,头发束起,一条窄窄的黑色发带系在额前,将额发撩起,发带之上绣着深红色的忍冬云纹,修长宽阔的身姿挺拔潇洒,雄姿英发。
秦铎也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朝臣们也早早便到场等候了,秦铎也算是最后一个来的,跟在秦玄枵的身旁,其他朝臣只看一眼,颇有些熟视无睹了。
秦铎也将大臣们的反应收尽眼底,他知道,这步算是成了,不会再有人反对。他明面上还是朝廷的官,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还有另一层关系在,但无名无份,也就无人敢去追究皇帝的私事。
秦铎也和秦玄枵站定后,周围才有随从将在场所有人的马匹牵来。
御马司的侍者带着飞光和观月,来到他们二人身旁。
飞光不愧为千里马,仅仅一日的功夫,吃饱喝足后,整个马的精气神就又上了一层楼,一黑一白两匹马,气势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秦玄枵接过观月的缰绳,踩着马镫,长腿一跨,上了马背。
秦铎也没动,因为按照礼制,此时只有皇帝可以骑马,其他朝臣必须恭敬地站在原地。
到了规定的时间,礼官唱词,秋狝正式为秋收和围捕伤害庄稼的野兽拉开了序幕。
皇帝须以弓箭射中高台之上的金钟,金钟作响,意味秋收秋猎正式拉开序幕。
唱词完毕,秦玄枵却没动。
他骑在马上,却觉得有人该同他一样横刀立马,心里隐隐有些冲动。
“爱卿,”秦玄枵道,“上马。”
秦铎也歪歪头,秦玄枵骑在高头大马上,逆着光,身形暗暗,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圈浅白的光。
这声响并不轻,周围一圈的朝臣中,周、杨、文三家为首者均向这处看来,第五言目光中多了些担忧。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特权和偏爱么?
这一举动,就相当于在此时昭告满朝文武一样,宣布秦铎也可以与皇帝同等骑在马上,俯瞰天下,意味着他不是属于皇帝的一个玩物,而是真正的重臣。
秦铎也不在意此举有多么树大招风,他上马后会给他惹来多大的麻烦,他从不怕麻烦。
有敌意者越多,他便越可以从其中找到制衡之道,在各方的利益牵扯中,发展属于自己的人。
动机是好的,就是下次在这么做之前,至少向他知会一声。
秦铎也微微一笑,在朝臣面前给足了秦玄枵面子,标准地行了一礼,“臣,谢陛下恩典。”
说过后,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翻上马背,空中只余一抹绯红残影。
秦铎也伸手摸摸飞光雪白光洁的鬃发,忽然感到身后射来一抹锋利的目光。
自这辈子身体的感知力逐渐向他上辈子的能力恢复后,秦铎也对于身边气息的感知也越来越敏锐,此时这视线,绝对和世家门阀充满算计的目光不同。
秦铎也转过头,同那道目光的主人对上视线。
是蔺栖元。
竟是蔺栖元么?驻守北疆的大将,秦玄枵的舅舅,是秦玄枵非先帝亲生的知情人。
也正是那日他们在亭中所言,才让秦铎也撞破了这个秘密。
这道目光倒不算是敌意,只能说,秦铎也思索了一下,只能说是带着审视的意味。
秦铎也略微沉了沉目光,回望过去,蔺栖元已年近半百,鬓间带白丝,面容中带着坚毅和果决,长眉低沉在额前拧成了个无法消去的“川”字。
怪不得都说外甥肖舅,秦玄枵的眉目,和蔺栖元确实有几分相似,但与秦玄枵的阴沉狂妄不同,秦铎也能从蔺栖元的一双鹰眼和眼尾的细纹中看出些愁苦和北疆大漠的风沙寒霜。
思绪千回百转,但视线相撞的时间却只有一瞬。
蔺栖元显然是没有料到秦铎也的感知竟如此敏锐,注意到了自己望过去的视线,便迅速将目光移开,变为直视高台之上的金钟。
秦铎也旋即也收回视线。
秦玄枵在他身旁,从背后取下弓箭,抽出一支,张弓引弦,身姿舒展开,箭芒应声而出!
铛——!
箭头的锋镝与金钟相撞,发出巨大的金戈之声,如洪钟大吕,巍然浩荡,惊起树林中的一片鸟雀,哗啦啦从枝头和灌木中飞起。
随着这一声响,参与此次秋狝的朝臣均踏上马背,向着林中散去了,空气中飘荡着几声赞扬皇帝膂力过人的马屁话。
秦铎也从没见过这种用箭射钟的礼节,不知道又是他的哪个后辈改的。
一旁,秦玄枵驾着观月,向秦铎也的方向靠近了些,他凑过去,轻声问:“爱卿,不夸赞下朕的准头么?”
秦铎也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金钟的距离,诧异道:“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钟,你若是还射不中,那才完蛋。”
说话时,飞光也对靠近的观月呲牙。
秦玄枵:“......”
他就想要夸夸,没想到连人带马,被对方的人和马欺负了。
“按惯例,朕要去深林中猎狼,猎虎,”秦玄枵看了看远处,转头叮嘱秦铎也,“爱卿患有心疾,不宜受惊,朕不敢带你去。”
秦铎也正在将马鞭挂在马背的一侧,将箭筒挂在马背的另一侧,听到这话,点点头,他对这个倒是无所谓。